12 瑞卡度复生(第6/7页)

在史迈利书面指示下,吉勒姆秘密探访狄沙理斯几位掘穴人,并且在脾气不稳的狄沙理斯不知情的情况下,知道他们距离找出纳尔森·柯仍路途遥远。其中一名老迈的掘穴人甚至暗示,德雷克·柯最后一次见老希博特时所言不假,弟弟纳尔森确实已经死亡。但当吉勒姆向史迈利报告这份消息时,他不耐烦地摇摇头,递给他一份传送给库洛的信息,并要他通过在香港警方的人脉,最好想个借口,收集柯的经理人老刁进出中国大陆的所有细节。

库洛的回音很长,四十八小时后出现在史迈利的办公桌上,显然带给他罕见的欣喜时光。他吩咐值班司机带他去汉普斯德一带,在石南园独行了一小时,走过阳光下的霜气,并且根据法恩的说法,呆呆看着圆滚滚的松鼠,然后才回到觐见室。

“你还不懂吗?”他当晚向吉勒姆抗议,以同样罕见的兴奋之情说,“你难道不懂吗,彼得?”一面将库洛传来的日期推到他鼻子下,一指戳着其中一个日期,“瑞卡度出任务前六个礼拜,老刁去了上海。他在上海待多久?四十八小时。噢你这个低能儿!”

“我才不是低能儿,”吉勒姆反驳,“我只是碰巧没有直拨上帝的专线而已。”

来到地窖,史迈利与窃听主任米莉·麦克雷格闭门播放老希博特的独白,偶尔对狄沙理斯拙劣的高压问话方式皱眉头——米莉说。其他时间,他不是阅读就是四处走探,不时找山姆·科林斯来讨论一番,简短而激烈。两人的见面,吉勒姆注意到,耗损史迈利的不少元气,也害他脾气发作。以史迈利身负的负担而言,他的脾气已经够少了。而这段期间,他发脾气总在山姆离去后。即使在发完脾气后,他显得更加紧绷,更加寂寞,晚上散完习惯散的步后才消火。

后来到第四天左右,不知何故,第四天在吉勒姆生命中属于危机日——或许是与不愿发津贴给库洛的财政部争吵过的缘故吧,托比·伊斯特哈斯竟有办法逃过法恩与吉勒姆的眼线,直接溜进觐见室,呈给史迈利一大叠影印的买卖合约,主角是一架全新四人座毕奇,买主是曼谷公司瑞士空运,注册地点是苏黎世,细节随后送来。特别让史迈利欢欣鼓舞的是,这架飞机可坐四人,后面两个是可拆式座位,但机长与副机长的座位固定住。至于飞机买卖确切日期,是在七月二十日:不巧是在狂人瑞卡度侵犯中国领空的前一个月,但后来他改变心意。

“连彼得都能联想得到,”史迈利高声说,口气激动,“之后呢,彼得,之后呢?快说啊!”

“老刁从上海回来后两个礼拜,飞机才卖掉。”吉勒姆回复,满心不情愿。

“那又怎样?”史迈利质问,“那又怎样?接下来要注意哪里?”

“我们问自己,瑞士空运的老板是谁。”吉勒姆发火了,被史迈利惹得很不高兴。

“完全正确,谢谢你,”史迈利假装如释重负,“你恢复了我对你的信心,彼得。好,接下来,你认为,我们发现瑞士空运的掌柜是谁?就是曼谷代表。”

吉勒姆瞥了一眼史迈利办公桌上的笔记,但史迈利抢先一步,以双手盖住。

“老刁。”吉勒姆说,脸竟红了起来。

“万岁。是的。老刁。厉害。”

当晚史迈利再请山姆·科林斯进办公室时,阴影已重回他犹豫不决的脸上。

尽管如此,调查行动已然展开。托比·伊斯特哈斯调查飞机界大有斩获之后,新任务是调查酒品业,飞往苏格兰西部群岛,假冒增值税督察,花了三天突袭抽查一批威士忌酒厂的收支簿。这些酒厂专营桶装酒未成熟前出售的生意。他回来后,套句康妮的说法,眼神活像是成功脚踏两条船的丈夫。

这一连串活动所产生的连续高潮,在于传给库洛一篇极长的电报,是在参加情报行动理事会正式会议后起草的;这种会议,再套句康妮的用语,称为黄金耆老会,但还多了个山姆·科林斯与会。会议之前,史迈利与表亲开过冗长的会议探讨手段,会中他克制自己绝口不提纳尔森·柯,只是要求为外勤增加监看通讯的设备。对合作对象,史迈利以这种方式解释其计划。

到目前为止,行动局限在取得有关柯的情报以及苏联金棱线的衍生结果。必须特别提防的是,别让柯注意到圆场对他产生了兴趣。

接着他概述了目前收集到的情报:纳尔森、瑞卡度、老刁、毕奇飞机、日期、种种推论、瑞士注册的航空公司。现在查出该公司既无房地产又无其他飞机。他说,他宁愿等待确实查出纳尔森的身份,然而每项行动都必须妥协,而某方面多亏表亲的帮忙,期限越来越紧迫。

他完全未提及那位女孩,对山姆·科林斯发言时,连正眼也不看他一眼。

然后他进行到他谦虚称为“下一阶段”的步骤。

“我们的问题在于突破僵局。有些行动,悬而未决时反而进行得比较顺利,也有些行动,一直要到解决了才有所价值,海豚案就是一例。”他慎重皱眉,眨眨眼,然后一把摘下眼镜,在众人窃喜之下,无意中符合他人对他的传言,以领带较粗的一端擦拭镜片。“我建议将整个策略翻转过来。换言之,主动向柯宣布,我们对他的所作所为感兴趣。”

与往常一样,这段静得可怕却很合适的场面终结者是康妮。她的微笑也是最快,是最善解人意的微笑。

“他是想引蛇出洞,”她欣喜若狂地对大家低声说,“跟他对付比尔的手法一样。好聪明的家伙!在他门口点火,是不是啊,亲爱的,看看他往哪里跑。噢,乔治,你好可爱、好可爱,是我所有乖孩子里面最乖的一个,我是说真的!”

史迈利捎给库洛的信息,描述策略的暗喻却有所不同。他用的是外勤情报员偏爱的“摇动柯的树”,而且从信息内容其他部分看来,尽管危险性相当高,显然他建议让肩膀宽厚的杰里·威斯特贝一肩挑下。

为这一切下脚注的是,两三天后,山姆·科林斯失踪了。人人因此欣喜异常。他不再进办公室,史迈利也不再找他。吉勒姆偷偷进他办公室翻了一下,除了几包没拆开的扑克牌,以及几本西端区夜总会俗丽的火柴以外,完全没有属于山姆个人的对象。他向管理组人员打探消息,他们以不常见的口吻直言不讳,说他的要价是一笔遣散费,而且要他们答应重新检讨他的退休金权益。其实他可卖的东西并不多,他们说他是昙花一现,再也没有复出的机会。一走百了。

尽管如此,吉勒姆对山姆那份不安的感觉,就是难以消除。接下来几星期,他经常向默莉·米金传达这份感受。不只是因为在拉康办公室撞见他,他也对史迈利与马铁娄书信往来一事感到不舒服。上次史迈利与马铁娄口头承诺后,彼此答应以书面确认,史迈利不愿让表亲过来拿,因为对方免不了大摇大摆开着大轿车前来圆场,甚至还派出开道摩托车,所以史迈利吩咐吉勒姆亲自跑一趟葛若斯芬诺广场,让法恩看家。不巧吉勒姆被工作压得喘不过气,而山姆一如往常空闲无事,因此山姆自愿代替他跑腿时,吉勒姆求之不得,事后却向上帝祈祷这事从未发生过。现在仍虔诚祈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