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纳尔森(第5/9页)

“他们租了船,”吉勒姆说,“洛克斯特跟船主谈过。船主是威斯特贝的朋友,那人的确是威斯特贝没错,带了一个美女,两人想去蒲苔岛看天后庙会。”

“洛克斯特怎么反应?”史迈利问。

“他推说:‘这样的话,就不是他想找的情侣。’鞠躬离开。神情失望。港口警方迟迟才报告,看见小船开往庙会的方向。”

“要不要我们派侦察机去,乔治?”马铁娄紧张地问,“海军情报说有各式各样的侦察机待命中。”

默非想出了聪明的点子。“干吗不干脆开直升机去,直接把纳尔森从最后一艘帆船上捞走?”他质问。

“默非,闭嘴。”马铁娄说。

“他们往小岛去,”史迈利语气坚定,“我们知道。用不着动用飞机来证明。”

马铁娄仍未满意。“不然的话,我们派两三个人去蒲苔岛,乔治。说不定最后稍微干涉一下。”

法恩纹丝不动站着,双拳已停止动作。

“不用。”史迈利说。

马铁娄身旁的山姆·科林斯,咧嘴笑时唇形变得更细。

“理由说来听听。”马铁娄说。

“在最后一分钟,柯可能暗示弟弟别上岸,”史迈利说,“岛上只要出现一点点骚动,他就有可能下令取消登陆。”

马铁娄叹了一口气,紧张而愤怒。他已放下他时抽时停的烟斗,现在猛吸山姆提供的棕色香烟。他的香烟似乎不虞匮乏。

“乔治,这人到底想要什么?”他气急败坏之下质问,“现在想敲诈了吗?还是想搅局?我看不出他属于哪一类型的人。”一阵恐怖的想法袭来。他的嗓音下沉,伸出整条手臂直指房间对面。“可别告诉我,我们碰上的是新品种啊!你可别说,这人是冷战变节人士,面临中年危机,因此准备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赎罪。因为如果这人打算这样做,下礼拜的《华盛顿邮报》上,我们就准备看他坦白叙述一生故事了,乔治,如果有必要拿下他,我个人准备派整个第五舰队到岛上。”他转向默非,“我有应变措施吧?”

“有。”

“乔治,我希望派几人登陆待命。你们可以上船,也可以待在这里,悉听尊便。”

史迈利盯着马铁娄,然后再看吉勒姆。吉勒姆仍一手吊着绷带。然后再看法恩,静止如跳水选手站立跳板末端,双眼半闭,脚跟并拢,以脚趾为底,慢慢踮脚尖,落下。

“法恩和科林斯。”史迈利终于说。

“你们两个带他们去航空母舰,直接把他们交给舰上的人。默非要回来。”

科林斯座位周遭烟雾缭绕。法恩原本站立之处,两颗壁球缓缓滚开,最后停下。

“上帝保佑我们。”有人诚心地喃喃说。是吉勒姆,不过史迈利置之不理。

舞狮有三人长,频频逗着观众,奋勇向上的民众则以棍子戳弄,闹得群众大笑。舞狮以舞步跃过窄道,随着铙钹鼓声起舞。来到岬角,行进队伍慢慢调头,开始往回走,此时杰里赶紧将丽姬拉入人群中,自己压低身子,以免人高醒目。小路上满地泥泞,水坑处处。很快的,舞狮带着群众通过庙口,往水泥阶下,来到一处沙滩,有人正烤着乳猪。

“往哪边走?”他问丽姬。

她迅速带杰里往左走,离开舞狮群,沿着寒怆村落后面走,走上木桥,横越小港湾。两人沿着一丛丝柏向上爬,由丽姬带头,最后只剩他们两人,站在整齐的马蹄形海湾,向下看见柯的纳尔森司令号,停泊在最中央,如同大小姐一般,身旁围有数百艘观光船与帆船。甲板上不见人影,连水手也没有。警船聚集了五六艘,下锚停泊在较近港外的地方。

未尝不可嘛,杰里心想,毕竟是庙会嘛?

她已放开杰里的手,这时他转向她,她仍盯着柯的船看,而杰里看出她脸上一抹困惑。

“他真的带你走过这里吗?”他问。

是这条路没错,她说完转向他,以确认或衡量记忆中的事物。接着她以食指重重画着他嘴唇,画出她吻过的地方。“天啊。”她说,沉重地摇摇头。

他们又开始向上爬。杰里仰头瞥见褐色的山峰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在山坡上,片片种水稻的梯田已废耕。他们进入一个小村庄,里面只住着一群恶犬,海湾也从视线中消失。校舍敞开,空无一人。走进门口后,他们看见战斗机的图片。几口坛罐立在阶梯上。丽姬双手捧水洗脸。小屋绑满铁丝与砖头,以抵挡台风吹袭。小路越走砂石越多,变得寸步难行。

“没走错吧?”他问。

“往上就对了,”她说,仿佛已说烦了,“往上就对了,然后是房子。拜托行不行。你把我当做什么啊,该死的傻瓜吗?”

“我闭嘴就是了。”杰里说。他一手搂她,她则向他倚过去,一如两人在舞池上她放开自己时一样。

他们听见古庙传来音乐巨响,有人在测试扩音器,随之而来的是柔缓哀怨的小调。海湾再度入目。一群人聚集在海岸上。杰里看见更多烟柱,在岛上这边无风的热气中,稍稍嗅到焚香的气味。海水湛蓝而清静,四周是白灯,在柱子上大放光明。柯的船不见动静,警方亦然。

“看见他了吗?”他问。

她细看群众,摇摇头。

“大概是吃完午饭去睡午觉了吧。”她漫不经心地说。

烈日野劲十足。他们走进山坡阴影中,感觉如同暮色突降,走进日光时又如近火灼脸。空气因蜻蜓翱翔而热络,山坡散布着巨岩,树丛得以生存的地方则蔓生四处,开放着鲜艳的小喇叭花,有红有黄有白。陈旧的野餐罐头随处可见。

“你指的房子,就是那栋?”

“我说过了。”她说。

废墟一间:破碎的棕泥别墅,墙壁裂开,景观不错。新居落成之际必定光彩夺目,下面是干涸的山涧,往来有水泥桥连接。泥巴发出恶臭,昆虫嗡嗡叫。在椰子树与蕨丛之间,有座破败的阳台,海面与海湾的风光一览无余。过桥时他握住她的手臂。

“从这里开始好了,”他说,“我不拷问你了。你自己来讲。”

“我们那时往上走,跟我说的一样。我,德雷克,还有该死的老刁。叫手下提来一篮东西和酒。我说:‘我们要去哪里?’他说:‘野餐。’老刁不想让我来,不过德雷克说我可以跟来。‘你最讨厌走路了不是吗?’我说,‘我甚至从来都没看你过马路!’‘今天我们要用走的。’他说,摆出一副首脑的姿态。所以我乖乖闭嘴跟着走。”

一片浓云遮掩了山顶,缓缓往山下卷来。阳光已不见。转眼间,云已笼罩下来,两人孤单伫立在世界尽头,连双脚都看不见。他们摸索着进房子。她坐在倾颓的屋顶梁柱上,离他远远的。门廊上贴有大红对联。地板上到处是野餐垃圾,以及几卷长长的内衬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