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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斯纳德不受影响。目光没变,声音没变,连厚重的手掌平伸、手指躺在白色厚餐巾上的姿势都没变。
“或许我这帮人够疯了。”他说。
潘戴尔左顾右盼寻求解脱,他的目光选择了一个像熊一样令人毛骨悚然的身影,巴拿马最惹人厌的专栏作家,正踏着他的伤心小径,走向孤悬在餐厅最黑暗角落的一张桌子。但他还是没说好,一只耳朵正凝神倾听班尼叔叔的谆谆善言:孩子,如果你碰上骗子,就钓住他,因为骗子最不喜欢听到的话就是叫他下周再来。
“你加入不?”
“我正在想,安迪,我正在考虑。”
“考虑什么呢?”
就是一个头脑清楚的成年人正在作出决定啊,他在心里恨恨地回答。就是用心智和意念,代替一堆愚蠢的冲动、丑恶的回忆和剂量过多的说服力。
“安迪,我要衡量各种看法,考虑所有的方面。”他高深莫测地说。
欧斯纳德否认没有人可以跟他分庭抗礼的指控。这个时候,他湿濡低沉的喃喃声和他那大个头还真是绝配,但潘戴尔在他的话里找不到连贯性。这是个与众不同的夜晚。我又想到班尼叔叔了。我需要回家,上床睡觉。
“我们不会对人讲重话的,哈瑞,不对我们喜欢的人。”
“我没说你讲重话啊,安迪。”
“这不是我们的风格。在我们这么需要你的时候,干吗把你的犯罪记录泄露给巴拿马人啊?没道理嘛。”
“一点道理都没有,安迪,很高兴听你这么说。”
“干吗要揭穿老布瑞斯维特的事,让你在老婆小孩面前出丑,破坏幸福的家庭?我们需要你,哈瑞。你他妈的有太多东西可卖了,我们要做的就只是买下来。”
“替我摆平稻米农庄,你们就可以把我的头放到充电器上啦,安迪。”潘戴尔故作和善地说。“哈瑞,这又不是拍卖,我们要的是你的灵魂。”
潘戴尔模仿他的主人,用双手捧住白兰地酒杯,倚着烛光摇曳的桌子。他还在权衡得失。坚持到底。尽管大部分的他宁可说好,以结束这犹未答应的尴尬窘境。
“我还没听你谈工作内容对吧,安迪?”
“情报侦测站,早告诉你了。”
“没错,但是你想侦测什么,安迪?底线是什么?”
又是那双眼睛,如针一般尖利。红光再度一闪而过。他陷入沉思,有气无力的下巴漫不经心地咀嚼,胖小子垂头垮腰的躯体,拖长压低的声音从歪斜的一边嘴角吐出。
“不太多。21世纪的全球权力平衡。未来的世界贸易。巴拿马的政治棋盘。缄默反抗运动。从桥另一边来的家伙,你是这么叫他们的。老美抽手以后会如何?如果他们果真抽手的话。1999年12月31日谁会大笑,谁会哭?31全球两大航运大门之一交给一群野孩子管理拍卖,会是什么情景?简单得很。”他这么回答,但结尾却是问句,仿佛好戏还在后头。
潘戴尔也对他咧嘴笑。“噢,好,那就没问题啰,对不对?我们会把东西打包好,等你明天午餐时间来拿。如果不合用,随时可以送回来。”
“还有几样不在菜单上的东西。”欧斯纳德益加不动声色,“或是还没列上去,应该这么说。”“那又是什么,安迪?”
一耸肩。漫长缓慢的一耸肩,警察似的,带着合谋、暗示、令人不安的意味,故作轻松,表现出可怕的权力和庞大的知识优势。
“剥猫皮的方法很多,这个把戏也一样,一个晚上是学不完的。我听到你说‘好’了,或者你学嘉宝32搞神秘?”
很令人诧异,虽然可能只有他自己觉得诧异,潘戴尔竟然还努力搪塞。或许是因为他知道,犹豫未决是他惟一剩下的自由。或许是班尼叔叔再次拉住他的衣袖。也可能他有些模糊的想法,根据囚犯的权利,出卖灵魂的人可以享有一段考虑期。
“安迪,我又不是嘉宝,我是哈瑞。”他说,勇敢地抬起腿,挺起肩,“我怕作了这个改变一生的决定后,你会发现哈瑞·潘戴尔是精于算计的动物。”
已经过了十一点。潘戴尔熄火,把车子停在离房子二十码处,以免吵醒孩子。他用双手打开前门,一手推,一手转钥匙。因为你如果先推,就可以顺利无声地开启门锁,否则会发出像枪响的声音。他进厨房,灌可乐润喉,希望去掉白兰地的味道。然后在玄关脱掉衣服,把衣服放在椅子上,蹑手蹑脚走进卧房。露伊莎把两个窗子都打开,她喜欢这样睡觉。海风从太平洋吹来。拉开床单时,他意外发现她和他一样赤裸着身子,而且还清醒得很,瞪着他。“怎么回事?”他耳语,怕喧闹会吵醒孩子。
她伸长手臂,狂烈地紧紧拥抱他。他发现她的脸已沾满泪水。
“哈瑞,我真的很抱歉,我希望你知道。真的,真的很抱歉。”她吻着他,但是不让他回吻她。“不要原谅我,哈瑞,还不要。你真是一个好人,好丈夫,这么努力打拼。我父亲说得没错,我是个冷血无情、心肠恶毒的臭婆娘,只要脾气一来就说不出半句人话。”
她拥着他的时候,他想着,太晚了,来不及了。在还来得及的时候,我们原该成为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