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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那个爱卖弄的家伙。”她咕哝道,“他们击垮了他的意志。”
这时,我想去关掉录音机,不让她听哈贾最后的嘲笑乐声,但她叫我打住。
“后面哈贾都是在唱歌。他想让自己好受一点,但他做不到。”我轻声解释道。
但她坚持要听,我只得让磁带播放到底,一直听到哈贾沿着有篷小径挑衅似地重步走向客房为止。
“再放一遍。”她命令道。
于是我再放了一遍。听完之后,她坐了好久好久,一动也不动。
“哈贾在拖着脚走路,你听到没有?可能他们把他的精神弄垮了。”
不,汉娜,我没看到他拖着脚走路。我关掉录音机,但她还是动也不动。
“你知道那首歌吗?”她问道。
“跟我们唱的所有歌都一样吧。”
“那他为什么要唱呢?”
“好让他自己振作起来吧,我猜。”
“可能他是要让你振作起来。”
“可能吧。”我承认道。
汉娜做事注重实效。她一旦碰上问题要解决,就会追根究底。我有麦克尔修士,而她也有伊莫金修女。在教会学校里,伊莫金修女把她懂的一切都教给了汉娜。汉娜在乌干达怀上孩子时,伊莫金修女写信安慰她。伊莫金修女的信条就是,任何问题都不会单独存在,因此我们首先必须把该问题分解为基本组成部分,然后依次处理各部分。直到——也只有当——我们真的这么做了,上帝才会给我们指明正确的道路。无论是在生活中还是在工作中,汉娜一贯都是一问到底。既然如此,我也不反对她一个劲儿地问问题,虽然多少有点讯问的味道,不过她问得温和,恰到好处,脸上时有让我安心的抚慰神情。我们讲法语,这样沟通得特别清楚。
“你什么时候偷拿了磁带跟笔记本的,萨尔沃?怎么拿的?”
我向她描述了经过:我最后一次下到策划室,菲利普突然出现,我差点被他当场抓住。
“乘飞机回卢顿机场的途中有谁怀疑地看着你,或者问你旅行包里放了什么东西吗?”
没人。
“你确定?”
我再确定不过了。
“到现在为止,谁知道你偷了那些磁带?”
我犹豫了一下。如果菲利普在我们离开之后决定返回策划室,再看看焚烧袋里的东西,那么他们已经知道了。如果斯拜德回到英国,在移交磁带存档前就检查一下,那他们也知道了。或者如果查收磁带的任何人决定亲自检查一下,也就会知道了。我不清楚我这个时候为何换了种屈尊俯就的语气,可能是为了保护自己吧。
“但是,”我采用了偶尔为喋喋不休的律师们翻译时的说话风格,坚决地说道,“无论他们知道与否,从技术上来讲,我无疑严重违反了《政府保密法》。或者我真的违反了吗?我是说,这些秘密有多少官方色彩?如果我自己的存在是可以否认的,那么这些秘密大概也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口译员怎么可能会被指控在为一家不存在的无名财团提供服务时偷了一些不存在的秘密呢?”
但是,我早该猜到的,汉娜对我的法庭雄辩不怎么感兴趣。
“萨尔沃,你从你那些有权有势的雇主那里偷走了对他们来说很珍贵的东西。现在的问题是,他们是否已经知道了,而且如果他们抓到了你,他们会怎么处置你?你刚才说他们将在两周之后攻打布卡武。你怎么知道的?”
“麦克西告诉我的。乘坐飞机回来的途中。是要夺取机场。星期六是足球比赛日。白人雇佣兵将乘坐瑞士包机到机场,而黑人雇佣兵将扮作来访的足球队员。”
“那么现在没有两周了,而是只剩下十三天了。”
“对。”
“我不敢确定,但你很可能已经被通缉了。”
“我想可能是吧。”
“那我们必须去找巴普迪斯特。”
她抱住我。我们忘了一切,沉浸在两个人的世界中。
我们仰卧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她告诉我巴普迪斯特的情况。他是一个刚果民族主义者,热切盼望基伍实现统一。他最近去华盛顿参加一个关于“非洲意识”的研究论坛,刚刚回来。卢旺达人已经数次派特工跟踪他,企图将他杀掉,但他很机敏,总是能够把对方甩掉。他熟悉所有刚果人团体,包括那些专干坏事的,无论是在欧洲,在美国,还是在金沙萨。
“政客云集的金沙萨?”我问道。
“没错,萨尔沃。金沙萨确实政客云集。但同时也有许多像巴普迪斯特这样有良心的好人在关心着东刚果,他们愿意冒一切风险保护我们不受敌人以及剥削者们的迫害。”
我想无条件地对她说的一切表示赞同。我想像她那样做个地道的刚果人。但正如麦克尔修士所说,嫉妒如鼠,正噬咬着我的心。
“那么即使我们知道穆旺加扎,或者塔比齐,或者他的手下已经跟金沙萨那帮政客达成了肮脏交易,”我这样说道,“但你还是认为去找穆旺加扎派驻伦敦的代表,向他透露一切很安全?你就那么信任他?”
她坐起身来,低头盯着我。
“是的,萨尔沃。我就是那么信任他。巴普迪斯特受人尊敬,而且他也跟我们一样梦想为基伍带来和平。因此,如果他了解了我们听到的一切,并认定穆旺加扎腐败透顶,他就懂得要去提醒谁,要怎么去阻止那场即将发生的大灾难。”
她猛地躺下身子,继续跟我一道研究哈基姆旅馆房间的天花板。我忍不住问了个问题:她是怎么认识巴普迪斯特的?
“他的那个团体组织我们乘长途汽车去伯明翰玩。他跟穆旺加扎一样,也是希族人,因此他很自然地就把穆旺加扎看做救世使者。但他不会因此就对穆旺加扎的弱点视而不见。”
他当然不会了。我想让汉娜放下心来。
“在汽车开动前的最后一分钟,完全让我们意想不到的是,他突然跳上车来,向我们演讲,说要为全基伍带来和平与包容,给人的印象挺深刻。”
尤其是你?我问道。
“是的,萨尔沃。特别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汽车上有三十六个人,但他只跟我说话。我的态度明明白白,不加丝毫掩饰。”
我更想去找布瑞克里勋爵,但汉娜坚决表示反对,这多少让我感受到伊莫金修女的基要主义思想。
“但是,萨尔沃,如果坏人要把我们拖入战争,并偷走我们的资源,你怎么能说他们犯的罪有大有小呢?既然他们都参与到同一个邪恶行动中来,那么他们每个人当然都跟另一个人一样得邪恶,不是吗?”
“但布瑞克里勋爵跟其他人不一样。”我耐心地说。“他跟穆旺加扎一样,只是个傀儡。他只是别人想偷东西时找的替罪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