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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莱格里一面嚼着虾,一面以八股式的电报文体叙述:“两名年轻警官,一男一女,认为自己是罗宾汉。众所瞩目的案子,全球将焦点集中在他们身上。开始看见自己的大名在镁灯光下扶摇直上。”他调整一下系在喉头的餐巾,“所以他们编出几套理论。如果要让半调子的上司另眼相看,提出一套高明的理论是最好的办法。”他喝了水,然后以餐巾一角猛擦嘴。“企业暗杀——贪污渎职的非洲政府——跨国财团——厉害!运气好的话,他们说不定能在电影里演上一角。”
“他们认为是哪个跨国财团?”贾斯丁问,拼命不理会特莎的命案搬上大屏幕这种令人反胃的构想。
佩莱格里抓住他的视线,打量了一会儿,微笑,然后再度微笑。“随便讲讲而已,”他以否定的口气解释,“别当真了。那两个年轻的条子从第一天就跟错线索了,”他继续说,在服务生添水的时候让开,“贱啊,老实讲,真他妈的贱啊。不是说你,马修老弟——”这句话是对服务生说的,以展现对弱势民族的同胞之爱——“幸好也不是对这个俱乐部任何一个会员说的。”服务生逃开了,“有五分钟的时间,想把罪推到桑迪身上,信不信由你。什么蠢蛋理论,说桑迪爱上特莎,醋劲大发,找人把他们两个杀了。这条线索他们查不下去了,才朝阴谋理论着手。全世界最简单的做法,精心挑出几个事实,凑在一起,听听两三个闷气无处发泄的人告密,再丢进一两个家喻户晓的名字,就能编出你要的狗屁故事。编成特莎做过的事,如果你不介意我说出来的话。你嘛,应该全都知道才对。”
贾斯丁茫然摇摇头。我没听见。我又回到飞机上,这一切是个梦。“可惜我不知道。”他说。佩莱格里的眼睛非常小。贾斯丁以前没有注意到。或者他的眼睛大小很标准,只是在敌军开火时能够顺势缩水——就贾斯丁所能判断的范围之内,所谓敌军是任何能抓住佩莱格里的话来反问的人,或是能将对话方向引入他没有事先了解过的领域的人,这些都是他的敌军。“比目鱼还好吧?刚才应该点粉煎的才对,才不会那么干。”
比目鱼做得很棒,贾斯丁说。他忍住不说刚才他点的正是粉煎。莫索酒也很棒。很棒,就像他刚说的很棒的女孩子。
“她没有让你看。她的大文件,他们的大文件,对不起。你的说法就是这样,拼死不改,对吧?”
“关于什么的文件?警察也问了我相同的问题。艾莉森·兰兹贝利也以迂回的问法问过。什么文件啊?”他假装无知,连自己也开始相信自己。他又再钓情报了,只不过是以掩饰的手法进行。
“她没有给你看过,却拿去给桑迪看。”佩莱格里边说边喝一口葡萄酒将这份情报混着酒咽下喉咙,“你是不是希望我这么认为?”
贾斯丁直挺挺坐着,一动也不动。“她做了什么事?”
“没错。秘密幽会,全套的。很抱歉,我以为你本来就知道。”
可是我不知道,你也松了一口气,贾斯丁心想。贾斯丁仍以疑惑的神情看着佩莱格里。“那份文件桑迪到底拿去做什么?”他问。
“拿给波特看。波特吓得发抖。决策这种东西,波特当做是一年吃一次的药,还得喝很多水才做得到。桑迪送来给我看。作者另有他人,注明机密。不是桑迪,是特莎和布卢姆。说到这里,如果你想发泄闷气的话,我倒想说那些个义工英雄让我想吐。只是国际官僚在玩过家家嘛。离题了,对不起。”
“你呢?你采取了什么行动?拜托,伯纳德!”
我是忍无可忍、梦想破灭的鳏夫。我是受了伤的无辜者,但没有我说的那么无辜。我是义愤填膺的丈夫,被四处浪荡的妻子和她的情夫蒙在鼓里。“那份文件写的是什么东西,到底有没有人可以告诉我?”他继续以质问的语调说,“我很不情愿在桑迪家当了半生之久的客人。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他和特莎幽会,也没说过阿诺德或是其他人。什么文件?内容是什么?”持续逼问。
佩莱格里又微笑起来。一次。两次。“这么说来,你是头一次听到喽。太好了。”“对。没错。我完全被搞糊涂了。”
“像那样的女孩子,年纪只有你的一半,飞得又高又远又放荡,你从来没有想过要问她到底在干什么。”
佩莱格里生气了,贾斯丁注意到。和兰兹贝利一样。和我一样。我们都在生气,而我们也都在隐瞒怒火。
“对,我从来没有想过。对了,她的年纪不是我的一半。”
“从没偷看过她的日记,故意不小心拿起电话分机。从没有偷看过她的信件或计算机。一次也没有。”
“以上所说的,一次也没有。”
佩莱格里眼睛看着贾斯丁,自言自语起来。“这么说,你什么都没有注意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真不可思议。”他说,差点让讽刺的语气超出界限。
“她是个律师,伯纳德。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她是通过资格考试、头脑非常精明的律师。你可别忘记了。”
“有吗?我可不太确定。”他戴起老花镜,以便享用比目鱼的下半段。吃完了鱼,他用刀叉将鱼骨头举高,像个无助的残障人士一样四处张望,等着服务生帮他端来装残渣的盘子。“只希望她将报告局限在桑迪·伍德罗那边。她去烦重要角色,这个我们知道。”
“什么重要角色?你指的是你自己吗?”
“柯蒂斯。是肯尼K,那个人。”盘子端来了,佩莱格里将鱼骨头放在上面,“她竟然没有跳到他的赛马前面去喊冤。到布鲁塞尔去喊冤。到联合国去喊冤。上电视去喊冤。像那样的女孩子啊,任务是解救地球,异想天开,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管它有什么下场。”
“一点也不像你讲的那样。”贾斯丁说,一面用力压制着惊讶之情与熊熊怒火。
“你说什么来着?”
“特莎费了很大的力气要保护我,也想保护她的国家。”
“以报料的方式吗?以夸大渲染的手法吗?要挟老公的上司?挽着布卢姆的手臂,冲进公司面对超时工作的主管大骂吗?保护老公,用这种方法我可不能认同。我倒是觉得这比较像开快车撞毁你的晋升机会。如果要我坦白讲,你那时的机会也不算特别好。”喝了一口气泡矿泉水,“啊,我懂了。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他微笑两次,“你真的不知道背后的故事。你拼死不改。”
“对,我至死不改,我完全是一头雾水。警察问我,艾莉森问我,你也问我——我当初真的是被蒙在鼓里吗?回答,是的,当时是,现在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