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下午的惨剧(第7/10页)

听他这么一说,我一下站住了。

——见到就明白了。

在十角塔的最上层,玄儿叹着气说过。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虽然可怜,但我们无能为力。

——阿清是个满脸皱纹的猴子。

美鸟和美鱼是这么说的。

——中也先生,你要是见到他,就明白了。

这个少年究竟得了什么病?据说,从前玄儿的姨妈麻那也曾患上这样的病,死了。就这样走过去看看他的脸,会明白吗?

“我听说过你的病。”我往前走去,“不要紧,我不会吃惊的。”

他的病真的让人光看一下脸就会惊讶?难道和美鸟、美鱼那样,是先天畸形?或是患有很重的皮肤病?

我站到少年身边。他的个子只到我的胸口,即便是孩子,个头也不高。也许是心理作用吧,他的呼吸声似乎很微弱。

阿清胆战心惊地抬起头。出现在我眼前的是那张脸……

——猴子。

虽然和想象的差不多,我还是不由得大吃一惊。但我不愿表现在脸上,将手中的手帕猛地捻在脑门上,闭上眼睛,再睁开。

——阿清是满脸褶子的猴子。

我胆怯地看着这张苍老的脸,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这是一个八九岁孩子的脸。

“满是摺子的猴子”——这个比喻没错。这张脸没有光泽、弹性,满是褶子。脸颊瘦削,眼睛深凹。

“我得的是早期衰老症。”从这个长相苍老的少年的嘴中,发出沙哑的声音,“虽然我还是孩子,但身体却像老人一样。”

“早期衰老症……是那个毛病?”

“柳士郎姨父说——在这个宅子里,偶尔会生下像我这样的孩子,没有办法。”

“阿清,你多大了?”

“九岁。”

“是吗……”

阿清歪着脖子,显得很为难:“等我自己弄清楚病症的时候,头上已经变成这样了……”他稍稍掀起帽子,让我看看。他的头发果然全都脱落了。

“玄儿说你是个好人。”阿清调整了一下语调,说道,“听美鸟和美鱼说,她们今天也见过你了。她们也说你是好人,而且画儿画得好。所以,我……”

满是褶子的脸上露出不自然的微笑。阿清偷偷观察着我的表情,然后下定决心般说道:“你能和我成为朋友吗?”

“当然愿意。”我回答道。

我觉得自己的回答并非言不由衷。虽然九岁的孩子只是小学三四年级的学生,但通过简单的交谈,我发现他很聪明,而且并不是装得少年老成。对于这样的孩子,我基本上不讨厌。

我伸出手,与他握手,阿清犹豫了一下,也伸出手来。他的手瘦骨嶙峋,像稻草纸一样干巴巴的。

这个孩子还能活多少年?

玄儿的姨妈麻那在五岁的时候,因为同样的病死了。阿清才九岁,但看起来和60多的老人没有什么区别。留给他的时间究竟……

“谢谢!中也先生。”

“满是摺子的猴子”露出招人疼爱的笑容,从我身边走开。他一个转身,正准备离去,又猛地站住,扭头看着我。

“那个客厅的男人已经没事了吗?昨天他从塔上掉下来了,是吗?”

“是的。他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但因为强烈的刺激,无法开口说话。而且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目前只能想起名字——叫江南。”

“哦,江南?”

“对了,你听说了吗——蛭山因为事故受了重伤。”

“是的。”

“在那边的间里,野口医生正在抢救他,你爸爸也在。”

“哦。但是——”阿清的声音有点发涩,“我不太喜欢那个人——蛭山……”

就因为不喜欢而不管他的死活吗?他是这个意思吗?

我吃了一惊,看着他再次转过身,沿着昏暗的走廊离去。我突然觉得背上产生一丝寒意,不是因为那孩子的话语,而是对这个他出生、长大的地方——整个黑暗馆——我隐隐地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7

从南馆入口处的大厅延伸下去的走廊两边,除了刚才蛭山被抬进去的房间外,还有两扇黑门。其中一扇门——位于三个房间的中间——的旁边,挂着和隔壁房间一样的木牌,上面用好看的毛笔字写着“羽取”。看来这是羽取忍和慎太母子的房间。

回到原先那个房间门口,我猛地想起来,摘下那块空白的木牌,看看其背面上面有两个字——“诸居”。还是用毛笔写的,但笔迹与隔壁的“羽取”不同。而且从木牌本身和墨色来看,也比隔壁房间的木牌年代长。

——诸居。

这是原来住在这个房间里的人的名字吗?玄儿曾说过——“以某个时期为界线,佣人的数量也减少了”。

“诸居”说不定就是其中一人或一家的姓氏。他或她——或者他们“以某个时期为界线”,离开宅子,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人住过。是这样吗?

“舒服了吗?”

看见我回到房间,征顺从椅子上站起来,平静地询问道。

“哎,是的。已经……”说着,我环视一下室内。

除了征顺,没有别人。阿清自不必说,刚才拿着拖把和我打个照面的羽取忍也不在。她还在里面房间吗?按理说随便打扫一下地面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羽取忍去西馆了。”征顺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她向柳士郎汇报情况去了。是鹤子吩咐的。”

“是吗?”

“蛭山的情况看起来不太妙。”征顺看着那扇通向里屋的房门说道。就在那时,传来低沉的雷声。

“刚才我在那边走廊上碰见了阿清。”

听见我的话,征顺眯缝起眼睛。

“他看见我难受的样了,很担心,问候我了。”

“是吗——”征顺再次眯起眼睛,“对那孩子而言,这需要相当大的勇气。”

“他还冲我说了他的病,还给我看了他的脸。”

“吃惊吗?”

“是的。”我老实地点点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仅是脸,手脚……全身都是那样。”

“是早期衰老症吗?”

“没错。是早期衰老症……一种原因不明的怪病。”

征顺坐回到椅子上,向前弯着身体,将双臂撑在膝盖上,低头看着黑色的地面,仿佛大梦初醒般地说起来:“头发脱落,皮肤变薄,皮下脂肪萎缩,骨质疏松,动脉硬化加快……总之,年轻时,身体机能便以异常速度老化下去。那孩子还算不错了,许多人很早就丧命了。”

我本打算问问这种病的“治疗方法”,想想,还是作罢了。征顺已经说了——“一种原因不明的怪病”——想根治是很困难的。

根据病症,采取可能的救治措施。

我没有提出这个问题,而是将自己和阿清相遇时的感受如实地说了出来:“他很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