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暗道问题(第6/7页)
或者说由于被常年封闭,无人进入,这间屋子已经停止呼吸,心跳减慢,体温下降,完全停止活动,沉睡至今。这可能是个不恰当的比喻,但我的感觉确实如此。
因为没有将所有的烛台全部点亮,所以虽说有了一些光亮,但四处仍或多或少有黑暗存在。摇曳的烛光透着邪气。即便在这昏暗的烛光中,我依然能看到地板上厚厚的灰尘,每走一步都会留下自己的脚印。
书架、装饰架、书桌。除了与书桌配套的椅子外,还放着安乐椅、矮柜、睡椅。看起来像是保持原貌的家具上,没有盖防尘布。
这可能意味着今后不会再使用这个屋子和家具。
从地板到墙壁、天花板以及日用家具基本都是清一色的黑。电灯和烛台也没有丝毫金属的光泽。只有在正面的中央——面向庭院,朝西的墙面上有一扇装着磨砂玻璃、上下开关的窗户。其同侧有一个高大的挂钟。指针停在一个让人费解时刻上——12点23分。
一走,地板微微有点颤动。灰尘和霉味充斥着鼻腔。潮湿混浊的空气冰冷,但和刚才在北馆的感觉不同,仿佛是切肤之冷。
我走到上锁的窗户边,近距离观察后,回到玄儿抱胸站着的房间中央,突然发现个奇怪的东西。
“那个……”我用手指着,“是画框吗?”
从走廊进来的角度看,左首——南侧的墙上,在黑色木板墙上靠门的位置处,挂着一个大画框。宽有两米左右,有一人高,看起来足以收纳120号大小的画。
但在这巨大画框内,却不知为何空无一物。只有和墙壁同为黑色的画框在那儿。
“为何空无一物呢?”我问道,“原本有一幅画吗?”
“不,好像原本就是这样。”玄儿放下手臂,走到画框跟前,“你知道吗,中也君,这真的是只有边框的画框。”
“怎么说?”
“不仅没有安玻璃,而且状似背板的这部分也不是背板,完全是后面的墙板。”说着,玄儿用右手指尖轻轻敲了敲。“换句话说,只是把画框直接安在墙壁上而已。不是挂上去的,而是用钉子固定的。”
“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不禁困惑起来。黑色边框在空无一物的黑色墙壁上围成四方形,上面精细地雕刻着互相缠绕的蔓草形象。
“也就是说将这里用做书房的玄遥,特意造了这样的东西。为什么……”
“这个嘛。唉,也不难想象。”
“是吗?”
“总之,以前这里就有这个奇怪的画框。这是确定无疑的,我也向鬼丸老确认过。”说完,玄儿离开“只有边框的画框”,从我身旁穿过房间,在另一面墙边的睡椅上坐下,将矮柜上的烟灰缸拉过米,慢慢跷起。郎腿,叼起香烟。
“刚才你说‘问过鬼丸老’?”我跟过去,站在睡椅旁,“这么说,鬼丸老知道你偷偷进过这个房间?”
“啊,恐怕是的。”玄儿显得若无其事。
“没有被责备吗?自己打开‘禁地之门’进来的事情。”
——请停手。
“当场被发现的话,或许会责备。但是因为没被当场发现。”
——这里,不可以。
“鬼丸老——”玄儿神态自若地吐口烟。柔和的香烟味围绕着混浊空气中的尘埃和霉味,“他只是有问必答。既不会反过来多问,也不会把被问及的事告诉他人。”
“他嘴很紧?”
“嗯,是的。至少对现在生活在这里的人是这样。”
“什么意思?”
“对于现在已不在人世的某人,他恐怕肯定会一五一十汇报的。”
“玄儿,那是……”我刚想问他指的是谁,但还没问出口就已经想到了一个名字,“达丽娅?你说的是30年前去世的达丽娅夫人?”
玄儿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是。鬼丸老侍奉的真正主人只有死去的浦登达丽娅。就连玄遥,他也绝不顺从,当然对于当代馆主我父亲也一样。他只对达丽娅一人忠心耿耿,以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坐,中也君。”玄儿冲着睡椅前的安乐椅,扬扬下巴,“不用在意会弄脏衣服。”
我听话地坐在椅子上,玄儿将跷着的二郎腿左右换了一下。
“还记得吗?”玄儿问,“第一个晚上,在去调查岛上的栈桥时我所说的话。”
“什么?”
“以前这里曾有人在见影湖溺死。”
“啊,记得。怎么啦?”
“那时,我还没有出世……当时住在这儿的佣人母子淹死了。”
“孩子玩水时溺水,母亲想去救他,结果一起淹死,对吗?”
“嗯。不过,听说淹死的母子就是鬼丸老的家人。”
我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稍稍眨了眨眼睛:“真的?”如果这样,那鬼丸老就是湖里淹死的孩子的父亲、孩子母亲的丈夫?这么一来,自然可以断定这个“活影子”是男的。
“不知道是否属实。我问过他本人,但他一直含糊其辞,说‘那么久的事情已经记不清了’。记不清?肯定是说谎!” 玄儿站起来继续抽着烟,一口气抽完后,把它慢慢掐灭在烟灰缸里。
“他什么事都记得清清楚楚,哪怕是很小的事情。就像是这个宅子附带的精巧的记忆装置——我是这么看的。”
“不管怎样,在我这样的人看来,此人的存在是非常值得庆幸的。父亲和其他人不知道的,或者虽然知道却不想告诉别人的旧事,他都知道,都记得。而且,他会按照你问的,不加多余的感伤和思考如实相告……!”
——那是在问我吗?
啊,是的。那个老佣人确实对任何人似乎都一视同仁。即便对方是我这样初次见面的来访者。
——我必须回答吗?
如果让他“必须回答”,他肯定会开口。反过来如果当时回答“随便你”之类的,那他的嘴永远是闭住的。
玄儿说他是“这个宅子附带的精巧的记忆装置”,但我的脑子里突然想到了另一个比喻。鬼丸老——这个守护着“迷失的笼子”的“活影子”早己将黑暗馆整体的“影子”浓缩于一身……
“听说鬼丸老住进这个宅邸是在玄遥和达丽娅的长女樱子出生几年之后,大概是60年前了。当时玄遥接近50岁,达丽娅30岁出头,依然美得让人迷恋,肯定还未显现衰老。当时,鬼丸老临近30岁。先不管他妻儿何时淹死,是否属实,反正他完全痴迷于当时的女主人达丽娅那美丽的魔性和强烈的领袖气质,这并不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魔性……”我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遍这蛊惑性的词汇,“刚才你说的‘这里真正的控制者”就是达丽娅夫人吧?”
“当然。”
玄儿点点头,又叼起一枝烟,靠在睡椅上,斜望着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