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5页)

※※※

一阵阵白烟从两英里外的坠机地点飘上天空。众人努力了一整天却没有半个好消息,只有无数的罹难者。虽然控制火势的奋战即将接近尾声,心理的抗战却会持续好几天、好几个礼拜,甚至好几年。虽然地上的焦痕会复原,只要几个礼拜,大自然就会在这块烧焦的土地上布满绿意,然而这个城镇却再也无法恢复往日的风貌。

尼克开着他的奥迪朝拜瑞丘驶去,途中瞥了一眼他们最喜欢的瓦哈拉餐厅,觉得这个地方变了好多。

拜瑞丘曾是梅贝瑞旁边的小镇,过去这里全是烂泥路,只有一盏街灯,一个仅有三间牢房的警察局,一个只在周末卖甜甜圈和苹果酒的果菜摊铺。当时居民虽然收入丰厚,但房屋都很朴实,没人会议论邻居的房子大小。消防员和工人的孩子跟大老板和地产大亨的孩子玩在一起,没有谁会开口控告别人。高中的教练整个球季都会待在同一个地方,没有哪个孩子的父母会妄想自己的小孩成为下一个迈克尔·乔丹。人们的婚姻维持得较长久,尽管生活艰难,夫妻两人还是会努力遵守婚姻誓约。然而,时日一久,这里也跟美国其他地区一样,镇民的性情开始改变,人们开始注重外表;观念也在改变,想赶上邻居的生活水平。

可悲的是,灾难是最公平的,它不懂什么邮政编码,也不管这人是什么高级俱乐部会员,还是家中只有两个房间的小公寓。它侵袭人们时不带偏见。灾难提醒我们生命有多脆弱。当灾难将所有东西从我们生命中夺走时,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因为悲伤和失落、痛苦和磨难始终在我们心中常驻,一直潜伏在生活中,当空中弥漫着死亡气息时,人们很快就会想起这些苦难。

这么重大的坠机事件,两百一十二个乘客集体被命运从这个世界带走,这时,人们会了解什么才是最重要的。然后生活中的一切再度恢复以往的秩序。

坠机发生不久,店面和营业场所纷纷关闭,儿童夏令营相继解散。人们团聚在一起,基督教和犹太教的教堂陆续打开大门,让人们进来祈祷。志愿者坐着巴士来到离小镇不到一英里的运动场上帮忙,许多人的亲友以及未曾谋面的陌生人都在今天离开了尘世。

茱莉亚坐在尼克旁边,眼神紧盯着地平线上那些浓烟,无法甩开今天刚跟死神擦身而过的念头。

“你确定我们可以在你办公室找到能用的电脑吗?”尼克问。

“你为什么要看那些安防资料?我们只要把PDA交给警察就好了,这又不关我们的……尤其不关你的事,尼克。”

“茱莉亚,凡是跟你有关的事就是我的事。”

“没有人追杀我,你只是太敏感。”

“不,相信我,我绝不是太敏感。”

“你有事瞒着我。”茱莉亚不太高兴。

尼克不搭腔。

“你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她像在法庭上一样逼问他。

“茱莉亚,”尼克失去耐性,“你回答我的问题就是了。”

“虽然我们没有发电机,”茱莉亚不悦地说,“不过我们的确有够用半小时的备用电池。”

“这样我们就能看到你PDA里面的资料?”

茱莉亚点点头,突然被眼前的景象分了神。

他们开在大街上,这个小镇空荡得很诡异,商店关着门,加油站歇业。这里活像一个鬼城,人行道上没有半个人影,街道上也没有车辆;店面没有电灯照亮橱窗,一片黑暗;比萨店和理发店、银行和邮局首次在仲夏周五的下午时分大门深锁。

国民警卫队通常是大灾难时反应最快的单位,为了打这场硬仗,整个警卫队的人员全数出动,但依旧人手不够,还需要志愿者参与才行。不管是老婆婆还是十八岁的大学生,有的被派去指挥交通,有的则担任文书工作。如果你够坚强,就到空难现场去帮忙处理尸体。

茱莉亚的目光回到小镇远方山丘上那团袅袅上升的烟雾上,尼克无法想象,当她望着那犹如火葬场的地方,而她却因命运的捉弄逃过一劫时,脑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然而,尼克已经见过他自己最害怕的事:亲眼看到茱莉亚死亡。他已为她哀悼过一次,他拒绝再哀悼第二次。他一定会想办法找到那个开枪的人,阻止他。他意识到身上带着的那把席格·索尔手枪,觉得自己很可能会用到它。尼克不管自己的行为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就算他可能会在过程中失去生命,他也无所谓。

他没提到他会带着枪,也不想让茱莉亚看到枪。她对枪深恶痛绝,但讽刺的是,尼克其实也很讨厌枪,他很少从保险箱内拿出枪支,也从不曾把它带在身上过。他刚才匆匆穿上运动外套,把枪藏在外套底下,现在那把枪正摩擦着他的皮肤,感觉非常奇怪。

※※※

爱康莱纳公司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公司,专门处理财务和税务相关的法律问题。这家有六十个股东的大公司只要物色到合适的地点,就会在那里建个分公司,公司的核心人物是三个资深的股东。

这家公司在北城堡丘有三栋建筑,每逢工作日都有至少三百个员工出入,使得拜瑞丘的人口剧增。然而,今日的状况却跟平常相距甚远。

尼克将奥迪汽车开进中央大楼前的环形车道,停车场上一辆车也没有。

他和茱莉亚三步并作两步地从消防楼梯爬上阴暗的二楼,紧急照明设备的电池已经用完了。他们冲进茱莉亚位于最里面的办公室。这间是标准的资深员工办公室,有一张大办公桌、一张会客用的沙发和单人扶手椅。然而,她平常极讲究整洁的工作区域却被毁了:桌子翻倒,电脑失踪,电线被人从墙上拉下,屏幕也被摔到地上。

“我的天啊!要是让我逮到这个王八蛋……”茱莉亚的怒火濒临爆发。

“你的服务器在哪儿?”尼克毫不在意她高涨的怒气。

“你事先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对不对?”茱莉亚的语气带着怒意和困惑。

“服务器在哪?”

“走廊尽头,”茱莉亚领头走在前面,“都是因为那起抢劫案,可恶,搞什么鬼!”

他们来到办公室的附属厨房和执行业务股东谢尔曼·皮博迪的办公室之间,在一扇没有挂名字的门前站定,茱莉亚在小键盘上输入密码,推开门后,立刻看到令人惊惧万分的画面:机房内的信号塔硬盘被人拿走,毁损的电线像死蛇一样从架子上垂下来。

“这些是午夜的备份资料吗?”尼克问。

“这是每个人的电脑和所有服务器的备份资料,每天凌晨两点都会分别从三个地点传过来。”

他们望着偌大的电脑室,这些东西全都不能用了,几十万美金的设备全毁于一旦,只是因为那些人想销毁枫树街汉尼寇大宅抢劫案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