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第13/23页)

由美子哑口无言,她又重新看了看通口惠。这个女孩决不是那种笨女孩,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所做的解释是多么的自私和以自我为中心,多么具有破坏力。这种骨子里的坏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在见到那家伙之前我是不会回家的,可是没有钱,还是很难受的。” 还没等由美子反应过来,通口惠苦笑着继续往下说。

“我偷东西,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还在这里过过夜,肚子饿,身上很痒。”

“别这样了,赶快回你妈妈那里吧。”

由美子终于想起了这句话。她还想往后退几步。

“那个高中生,就是被害人的儿子,无论等多少年,他也不会去见你的父亲,所以,你最好还是回去吧。”

通口惠抬起头,表情很严肃,她向由美子逼近了一步:

“为什么?为什么?这是不是太不公平了?”由美子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不公平?”

“是的,我爸爸又不是自己愿意去当强盗的。”

这只是你的理由——由美子话到嘴边又忍住了。她只是想着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因为不明不白地来到这个公园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没有人想知道爸爸那个时候是何等无奈,没人理解他的心情,这是不是太过分了?不管做出什么样的事情,什么也不问就要判死刑,这是不是也太过分了?”

通口惠说,她的目光很尖锐。似乎完全忘记了由美子的存在,沉浸在唯我独尊的情绪之中。

由美子又看了看周围。行人们正惊讶地看着这边,然后赶快离开了。就在通口惠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与激怒中的时候,由美子也想着赶快离开。我才不会管这个女孩会变成什么样呢?我是来跟踪哥哥的,我应该担心的是我哥哥。

由美子转过身,斜着眼看了看通口惠所注视的方向——在那里,她也许能看到对她父亲横加指责的那个社会吧——由美子确认了一下方向,就向公园门口走去。她走得很快,想赶快离开通口惠。当她绕过一个菊花已经谢了让人觉得很寂寞的花坛,快要跑出大门的时候,也许通口惠发觉自己被人抛弃了,她大声喊着:

“太过分了!为什么要逃避!”

由美子没有义务回答她这个问题,她跑出了公园。直到这时,由美子才感到很恐怖,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扯进去了。这是一个抢劫杀人犯的女儿!这个词在由美子的心里有了实实在在的感觉了。那个奇怪的女孩就是杀人犯的女儿!我可不能和她扯上关系!

通口惠大叫着在后面追着由美子,由美子拼命地跑。直到这时,那双运动鞋才发挥了威力,肚子空空的通口惠现在不可能追上由美子的。快了,由美子马上就能从大门跑出去了,跑出去之后马上就打辆出租车离开这里——

突然,通口惠发出一声尖叫:“杀人犯!你是杀人犯!”

由美子被吓了一跳,她停住脚步往后看。被由美子丢在一边的像个雕塑似的通口惠,靠在菊花的花坛边,两只手撑在地上,喘着粗气,她的脸都扭曲了,声嘶力竭地叫着。当她发现由美子转过头来的时候,似乎是来了劲,用手指着由美子,大声说着,好像是要把周围的人都吸引过来。

“你们看啊,那个女的是个杀人犯!是个见死不救的残忍的女人!是个冷酷的杀人犯!”

由美子呆若木鸡,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像她说的都是真的。由美子只是张大了嘴巴。

旁边马上传来一阵哄笑声,是正走在公园对面人行横道上两个女孩。她们穿着校服,还化了妆,打扮得很漂亮。在她们看来,由美子和通口惠一样都是不正常的女人。

由美子突然意识到从旁边走过的行人们都在好奇地打量着自己和通口惠。她想哭,太丢人了,太让人不好意思了。我为什么会这么倒霉?

“你住口。”

由美子小声说,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已经没有力气大声说话了。

“你不要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也许是听到了由美子的声音,也许是没有了力气,通口惠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停止了叫喊,而是用挑衅的眼光看着由美子。这已经不再是小偷的眼光了,完全是一种抢劫的眼光。通口惠要夺走由美子心灵的平安,并且要把一种她也不太清楚的东西强加给由美子。

正在这时,就听一个女的在叫:“通口惠?”

由美子抬起头找说话的人。她看见一个身穿蓝色毛衣和白色裤子、身材苗条的女人从花坛左边向这里走来。从由美子站的地方看,这个女人的头发里稀稀落落地有了一些白头发,可长相看上去挺年轻的,大概还不到四十岁吧。

“通口?”那个女人又叫了一遍通口惠。说话的口气既不亲切,也不像是帮忙的人。可不管从哪个方面看,她的表情和押解罪犯的警察比起来,更像是一个前来迎接病人的急救队员。

通口惠也抬起头看了看叫她的那个女人。可一看到她,通口惠一下子又变得凶巴巴的了。

“你来干什么!”

对通口惠有点歇斯底里的问话,这个女人没有回答,她看着由美子。她似乎在问由美子刚才和通口惠在一起的情况以及通口惠所引起的这场混乱。

“你认识她吗?”这个女人问。由美子急忙使劲地摇了摇头。

“这个……”这个女人转过头看着通口惠。通口惠的表情像个傻瓜,然后用鼻子哼了一声把头扭向了一边。

“附近的人都知道你在这个公园里胡闹。”穿蓝毛衣的女人说。虽然说话的口气不是太温柔,可她说得非常慢,似乎是要争取说得平静一点。

“我不想让你给素不相识的人找麻烦,所以才过来看看,结果还是来晚了。”

她抱歉地看了看由美子,然后又看着通口惠。这个女人接着往下说:

“本来,你要做什么和我也没有关系,可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也管不了你了,是不是?真是麻烦。”

通口惠咬牙切齿地回敬她:

“你是不是不应该把真一藏起来?真一的逃避才不好!”

穿蓝毛衣的女人的脸上又出现了刚刚消失的愤怒。

“真一是我的儿子,不是让你直呼其名的。”

“像那种废物,应该让更多的人直呼其名。”

那位穿蓝毛衣的女人干脆地反击着她:“真正的废物应该是你的父亲,做了那么残忍的事情,为了逃避罪责,居然指使你做这样的事情。”

通口惠跳了起来,然后毫不客气地攻击着那个女人:

“爸爸没有指使我!爸爸不是废物!你要向我道歉!向我爸爸道歉!”

可是,这个剧烈的动作让通口惠的身体承受力达到了极限。通口惠伸出手想抓住那位穿蓝毛衣的女人的胸部,可对方躲过去了,她的手在空中划了个圈,然后就摇摇晃晃在倒在了那个女人的怀中。她那不干净的灰灰的脸眼看着变得像纸一样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