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14/15页)
前烟滋子站在凶谷的废墟上开始写的,文章的开头是这样写的。
那里不是一个被放弃的地方,从开始那里就是一个有准备的地方。
因为是一场舞台剧,所以有一套舞台布景,一套完整的废墟的布景,非常好。随后脚本出来了,演员们准备用命来演这个用文字写成的故事情节。
剧本完成了,在这儿开始演戏。虽然这是一场阴郁消沉的戏,但却是一件欢快的事情,是一场虽然让人厌恶但却充满真实感的戏。
可是,戏是要结束的。戏结束后,完成的舞台布景就没有用了,这是非常漂亮的废墟,不忍心破坏它。有没有人在这个废墟上写出合适的剧本?有没有人能再让这套布景活起来?
废墟在继续等待,等待合适故事情节的出现。所以,废墟决不会放弃,废墟在耐心等待。
终于,和第一部剧本一样精彩的剧本完成了,他们再一次把命放进了这片废墟。
这片废墟是为剧本而建,最初的剧本是贪婪与幻灭的故事,后一个是支配与绝望的故事。前一个讲的是儿时在此建成的设施和与之有关的钱的故事,后一个讲的是两个年轻人在这里向人们展示尸体并向人们说明现代社会不存在杀人戒律的故事。
前烟滋子来到凶谷,她抬头看看被雨淋得都变了色的铁架,走在肮脏的路上,坐在满是尘土的水泥地基上。11月5日的下午,在黄色的夕阳下,她在想象那两个年轻人的样子,他们在用舞台艺术家的眼光严格考察这里是不是公开木村尸体的好地方。但是,他们两个人也不会想到不到一个小时之后,会因车祸死去。
“真难受!”水野久美忽然说,“与其说难受,倒不如说是悲痛。”
读完前烟滋子的第一篇连载,真一也有同样的感触。通过第一篇连载,前烟滋子感叹说,为什么这是支配与绝望的故事?
“我也觉得很难受。”
水野久美把眼睛从真一身上移到了窗户外面:“为什么难过?”
“为什么……”
“滋子对什么感到难受?”
“啊!是这个意思。”真一使劲靠在椅背上,“当然是对受害人。”
停了一下,水野久美又反问:“是这样的吗?”
“是这样的。”真一本能地重复了一遍,他看到水野久美的表情很僵硬,好像还有点生气。
“我觉得滋子是在为发生这样的事情而难受,是为发生这样事情的人而难受。”
“这个……”
真一无话可说。原来是这样,这只是个开头,再这么接着说下去,他一定会和她对立起来。
“是这样的。做这种事情的人毕竟是少数。”水野久美说,“这是一件非常难受的事情,但事实就是这样,也没有办法。这种犯罪今天也不是第一次,过去也不全是。战争也是因人的邪恶而起。所以,我觉得应该是为人们做了这种事情而难受。但是……”
说完,水野久美咬住了嘴唇。刚才真一的话没有说完,她就接下去了,会不会和他吵架,真一会不会受到伤害。她看上去很是迷茫。
“但是什么?”真一轻轻地问,没有任何责备,只是在催促着她。
水野久美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才看着真一,露出一丝笑意。
“有这种感觉可能还是因为我是个女的,你听了可不要生气。”
“嗯。”
“我希望滋子更难受,不光是对人,还要对被害人,还有罪犯,让他们生气发怒。不是写一个人多次犯罪,而是希望他们披头散发,举着拳头,生气地大叫。”
真一睁开了眼睛,他从来没有这种想法。确实,滋子的文章压抑而冷静,但是文章还是充分表现了对受害人的哀悼。
“对事件进行调查后写报告文学,用这种充满感情的写作方法是不是不行?”水野久美像是在安慰自己似地露出了笑容,“写如此充满感情的报告文学,是不是像个新闻工作者?我曾经和父亲母亲谈过这个问题,但是——因为是比我多读了许多书的人——两个人说。至于充满感情的报告文学,怎么说也是迎合时尚的,确实,有许多东西是迎合时尚的。两个都赞扬滋子的文章写得好,还想看下期连载。”
但是你无法理解……这句话真一没有说出来,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说。
她刚才说的,有这种感觉还是因为我自己是个女的。和真一相比,对日高千秋和古川鞠子的事情,水野久美的感受更真切些。所以,对于发生在她们身上的灾难,她才会非常生气,对罪犯无比憎恨。而同为女性的前烟滋子能控制住自己的情感从大处把握整个事件,显得非常大气。
“我想——”
水野久美的话还是有个开头,真一以为她的话已告一段落,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听了她的话,他睁开了眼睛。
“想什么?”
“对于犯罪,文章是不是都这样写的——犯罪发生以后才进行分析解释?”
“分解因数。”
“嗯,差不多。”
久美又不说话了。真一看着她长着汗毛的脸知道过一会儿她还会说些什么的。我们再说什么,不是通口惠的事情吧。
她像是下了决心一样使劲地眨了下眼睛,接着往下说:“谁——是不是可以把塚田君家的事也进行一下因数分解?”
“嗯?”
“那还是按刚才那种写法?并不是要生气责难罪犯,也不是为死去的塚田君的家人哭泣,从开始到最后,那是写那种人的愚蠢和悲哀。”
“……”
“在这一个因数分解中,通口惠是不是一个可怜的被害者?她本身并没有做坏事。他的父亲犯了罪,把家毁了,确实她的生活乱了,非常可怜。但是,她今天对塚田君所做的事情,却是十分邪恶。但无论如何,在这个因数分解中,她都是一个可怜的因子。”
水野久美说。因为她是突然来见真一的,刚才还把话题突然转移到滋子和《日本文献》上了。
“我想说的是,如果刚才是正确分析的话,那一定是一种谬论。罪恶的东西已经全部消灭,只剩下可怜的被害者。邪恶的东西也不会只从他们的心中蒙混过关。但是,这很奇怪。所以,塚田君,你不能输给通口惠所说的那些话,她的话只是她说的,她是想让塚田君承担责任。”
——是的,我要承担的不是通口惠说的那些话,我要承担起自己的悔意。
“我想,如果塚田君读了滋子的报告文学,一定会生气的,但决不会为被害人呐喊的。所以,塚田君,你站到一边去吧。”
我为什么不会生气?难道是因为我不是像水野久美一样的女性?只因为我是个男人吗?从性别角度,和多数被害者相比,人们比较容易将感情转移到罪犯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