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求全大体真凶赴死,珐琅宝瓶氤氲毒生(第4/12页)

前世,今生。

天上,人间。

弹指,百年。

谈不尽诉不完的爱欲纠缠。

他们像两团灼灼的火,燃尽了自己也要燃尽对方,燃尽他们所爱所恨的人,把这或善或恶的人世一同燃尽…… 他们联起手来,制订了一个周详而又恶毒的计划,他们要将自己所恨的人一网打尽:东方郡、金氏、萧长桐、七月红、周拂尘……一个都不留。

一个恶毒的计划在他们的心中孕育、开花、结果……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一个幼小的生命同时孕育在萧太清的腹中,不管她是否受欢迎…… 在十六年后的这天下午,东方楚坐在沙发上,平静地讲述着这一切。

没有激动也没有狂喜,没有愤怒也没有悲痛,仿佛在讲一个听来的,遥远的故事。

只是他讲得很慢,很吃力,似乎很多事,很多细节,他已经有些想不起了。

桑卫兰静静地听着,从不去打断他。

他知道一定会有这样一个故事,不管它是否真实,也不管它比自己能想到的还要惨烈。

不知为什么,东方楚停了下来,他的唇嗫嚅着,似乎想说,又没说出来。

他的眼神茫然,似乎还停留在回忆中。

在那一刻,他眼中有种温柔慈爱的东西,倏然闪动了一下。

在那一刻,他可能是个好情人,或是好父亲,或是一个好儿子。

这柔软的人性的一刹那,突然打动了桑卫兰,让他对这个杀人恶魔,有了一点同情。

不过他断然抛开了这个念头,像扔掉一件垃圾,“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桑卫兰问,带着点嘲讽而轻蔑的微笑,“你觉得我是一个审判者,这样会减轻你心中的罪孽?” 东方楚微微一笑,“你并不是一个审判者,能审判我的,只有我自己的心。

其他的人,不配!因为我所遭的劫难,他们不曾受过。” “那你为什么要说这些?你只须说——这事是我做的!” “我只是想,”东方楚微微地叹气,“想让你在心中不那么抵触我,或者,能稍稍地理解我一点。

我并不是生来恶,我也曾善良,曾有过许多美好的梦想,甚至想过要为这世界上的人做很多事……我并不想杀那么多人,我知道,他们之中有恶的,也有善的,有弱小的,还有无辜的。

只是,如果我不那么做,无法平息我心中的仇恨与怨怼。

我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兰陵,为她所受的屈辱与磨难讨个说法。

我知道我罪孽深重,可我并不后悔……你可以骂我,或是杀了我,但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一点,有那么一点就可以了……” 桑卫兰觉得可笑,“我的理解,有那么重要吗?” “你的理解,对我来说很重要!”东方楚微笑着点点头,“你知道吗?我很羡慕你,羡慕你平凡的经历,你可以做个孝顺的儿子,可以做个合格的丈夫,可以做个慈爱的父亲,看着你的女儿,在摇篮里安然入睡……”他突然说不下去了! 桑卫兰恍然,东方楚所说这一切,其实是为了夏谙慈!他生怕自己对他的恨,祸及夏谙慈。

如果自己能稍理解他一些,会不会对夏谙慈好些?东方楚虽狠毒,也不能说全然无情。

只是,他这一点点善的根芽,和他所做的恶比起来,也太微不足道了吧? 桑卫兰站起身,望向窗外,避开他的眼神,“你们的计划,一定很周密吧?” 东方楚似乎有些失望,不过还是笑了笑,“其实也谈不上。

我们之所以成功,是因为掌握了他们的弱点。” “不过这个计划,一定要谨慎,周密,详尽,伏脉千里,滴水不漏。

我们为此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我们有的是耐心等待,有的是耐心揣摩,不会急于求成。

我在日本的三年,潜心复仇,积累了人脉与财富。

而兰陵嫁给夏疆,自然不会闲下来做阔太太,参加无聊的应酬和打麻将。

她本来就有精湛的医学知识,她将自己的时间都用来学习西医和毒药,她在为复仇做准备。

夏疆对她极为宠爱,有求必应,她有足够的条件学她想要学的东西。

我们重逢一个月后,为了复仇,为了不被怀疑,在柳忆眉的催促下,我又回到了日本,我们私下联系,精心地为复仇做准备……” “兰陵在经历过那些事后,性格大变。

为了达到目的,她开始不择手段。

我曾为此而痛苦自责,但后来想想,我不也是如此?阴险、狠毒,不择手段。

兰陵一改原来的清高与孤傲,俨然舞场上的交际花一般。

她几乎同时周旋于多个有权势的男人之间,同他们暧昧,但又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接触。

她像个高明的魔术师一样,不停地将他们轮流抛、接,她的手中不会空闲,也不会太过拥挤。

许多上海滩上有头有脸的人为她神魂颠倒、意乱情迷。

包括一直觊觎她的东方郡。

其实她这么做,就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有些‘水性杨花’,这样她才能继续‘钓’到东方郡,又不至于让他产生怀疑。

她甚至和周拂尘保持着联系,我经常想:她需要多大的克制力,多大的忍耐力,才能对她最痛恨的人笑脸相迎,或是故作慵懒地寒暄呢?

我们苦心筹谋,忍辱负重,苦苦等待了很久,只为了等一个机会……”

“功夫不负有心人,兰陵终于等来了一个她认为可以复仇的机会:东方郡的一个小妾怀孕了!虽然已经到了民国,可东方郡仍是三宫六院,妻妾成群。

不知是不是因为真的有因果报应,他的六个妻妾中,没有一个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女,而这个出身青楼的谢红袖,却在进门的半年后,怀上了他的孩子,东方郡欣喜若狂,恨不能把她捧在手心里。

兰陵抓住机会,主动请缨,说要为谢红袖调理,保她母子健康平安。

东方郡生性多疑,他是信不过兰陵的,怕她暗中做手脚。

不过当时兰陵的医术精湛,在上海已经小有名气,尤其擅长妇科与儿科。

当时的上海,民风还相对保守。

一些大户人家的妇人,得了妇科、产科方面的疾病,还有些羞于出口,遑论去医院诊治。

她们也乐于找兰陵瞧病——毕竟都是女人。

再加上兰陵本来医术精湛,接连治好了几位贵妇人的痼疾,因而声名鹊起。

兰陵也知道东方郡的疑虑,开了几张方子,让他试一试。

东方郡开始并不理会,时间长了,越不过情面,找行家看了看,谁知人说都是安胎顺气的药,又高明得不得了。

东方郡也是色迷心窍,慢慢地放下了戒心。

他甚至暗喜,是否兰陵并不知道那晚是他做的呢?否则怎么会继续和他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