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4页)
他耸耸肩。“我早就说过了。说了一百遍了。”
“再说一次。”
“她很老。”
“跟我一样老?”
“跟我妈一样老。”
“还有呢?”
“她穿着白色的睡衣,留着白色的头发。她全身都是白色的,但不是鬼。我就跟大家说了她不是鬼。”
“她有多白?”
“像从来不出门那么白。”
“然后她趁娜塔莉在树林旁边捡飞盘的时候,把娜塔莉抓走了?”我哄着他,像我妈在讨好帅气的侍者。
“我没有骗人。”
“我知道你没有骗人。她趁你们在玩,把娜塔莉抓走了?”
“而且非常快。”他点头。“娜塔莉跑到草丛里找飞盘。然后她就从树林里走出来,看着娜塔莉。我比娜塔莉还要早看到她,但我没有害怕。”
“哇。”
“她抓住娜塔莉的时候,我本来也不害怕的。”
“然后你就害怕了?”
“才没有。”他越说越小声,“我才不怕。”
“她把娜塔莉拉过去,好像在抱她,然后抬起头看到我,凶巴巴地瞪我。”
“她瞪你?”
“嗯,她还对着我笑,我想可能没什么事。她什么也没说。然后她突然就不笑了。她把一根手指头放在嘴唇上,要我安静,然后就跑进树林里去,把娜塔莉带走了。”他又耸一耸肩,“这我之前通通都讲过了。”
“讲给警察听?”
“先讲给我妈妈听,后来又讲给警察听。我妈叫我讲的。可是警察不理我。”
“为什么?”
“他们觉得我在骗人。但我才没有说谎,谁会说这么笨的谎。”
“娜塔莉被抓住的时候有没有怎么样?”
“没有。她就站在那里。我觉得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有没有看过长得跟那个女人很像的人?”
“没有。我说过了。”他往后退,离开纱窗,回头望向客厅。
“好吧,很抱歉打扰到你了。也许你该多找朋友来家里玩,跟你做伴。”他又耸耸肩,还开始咬指甲。“到外面走走可能会更好。”
“我不要。反正我有枪。”他往后一指,一把枪横在沙发扶手上,旁边是吃了一半的火腿三明治。天啊!
“詹姆斯,你确定你要把枪放在那?你不是真的想要开枪吧?太危险了。”
“没你说的那么可怕。反正我妈也不管。”他第一次注视我的眼睛。“你很漂亮。你的头发很漂亮。”
“谢谢你。”
“我要走了。”
“嗯。詹姆斯,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在照顾自己啊。”他故意叹了口气,离开窗边。一秒后,电视机又呱啦呱啦响起来。
风谷镇一共有十一间酒吧。我挑了一间我从来没去过的:“感应”酒吧。这间店在愚蠢的20世纪80年代一定红透半边天,墙上有之字形的霓虹灯管,酒吧中央还有一座舞池。我一边喝波旁威士忌,一边胡乱地写下今天的笔记,这时,堪萨斯大牌警探在我对面坐下来,他坐在一张有靠垫的椅子上,哐啷哐啷地摇晃桌上的啤酒。
“我以为记者未经允许,不得采访未成年儿童。”他扬起嘴角,灌了一口啤酒。一定是詹姆斯妈妈打的电话。
“如果警方拒绝外界深入了解搜索行动,记者就不得不采取更激烈的手段。”我没有抬头看他。
“如果记者将搜索行动事无巨细地摊在芝加哥的报纸上,警方根本无法工作。”老把戏。我继续写我的笔记,纸张因为玻璃杯上凝结的水珠,浸得湿湿的。
“那换个方式吧。我姓劳尔,名理查德。”他又灌了一口酒,咂了一下嘴巴。“你可以拿我的姓开玩笑,可以变好几种花样。”
“真有趣。”
“像是老二啊、牢厄啊。”
“好好好,我懂了。”
“你姓卜蕾,名卡蜜儿,在大城市混出名堂的风谷镇女孩。”
“没错,就是我。”
他又展现出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还伸手拨了一下头发。没戴结婚戒指。我什么时候开始注意起这种小事来了?
“这样吧,卡蜜儿,我们就私下和解怎么样?看看效果如何。至于卡比西小朋友的事,我想我就不多费唇舌教训你了。”
“你没什么好教训的。警方为什么要排除娜塔莉诱拐案唯一一位目击者的证词?”我拿起笔,让他知道我在采访。
“谁说我们排除了?”
“詹姆斯·卡比西。”
“哇,好棒的消息来源啊。”他大笑。“不如就让就我透露一点消息给你吧,卜蕾小姐。”他学维克里学得惟妙惟肖,甚至假装手上戴着粉红金[1]的戒指,在那里默默转动着。“十岁的小男孩知道什么内情?尤其是这种还在侦破中的案件,就算我们相信他的说辞,也不会让他知道。”
“你们相信吗?”
“无可奉告。”
“一般来讲,如果已经清楚凶手的长相,就应该公告出来让附近的居民知道,要大家提高警觉。但你们没有这么做,我想应该是已经排除他的说辞了。”
“还是无可奉告。”
“我知道安·纳什没有遭到性侵害。”我继续追问,“娜塔莉·肯尼的情况也一样吗?”
“卜蕾女士。我目前无可奉告。”
“那你为什么还要坐在这里跟我说话?”
“这个嘛,第一,我知道你前几天花了很多时间,也许还是上班时间,跟我们的警察在局里做笔录,向警方提供你的说辞,详细说明发现尸体的经过。我想好好谢谢你。”
“我的说辞?”
“每个人记得的都不一样,说辞也不一样。”他说,“譬如,你说娜塔莉的眼睛是睁开的,鲁萨尔夫妇却说是闭起来的。”
“无可奉告。”我回敬他。
“跟小吃店老板相比,我倾向接受女记者的说辞。”劳尔说,“但我想知道你有多确定。”
“采访结束。现在告诉我,娜塔莉·肯尼有没有遭受性侵害?”我把笔放下。
他坐着,沉默了一秒,旋转啤酒瓶。
“没有。”
“我很确定她的眼睛是睁开的。但你不也在场?”
“是没错。”他说。
“所以你根本不需要我的说辞嘛。那第二是什么?”
“什么?”
“你刚刚说,‘第一……’”
“哦,对。呃,第二,我想跟你说话,坦白说,嗯,你应该喜欢别人跟你坦白吧?坦白说是因为我非常需要跟这个镇以外的人聊一聊。”他的白牙闪现,“我知道你也是风谷镇出身的。我不懂你怎么有办法住在这种地方。我从去年八月就在这个镇上来来去去,简直快要疯了!也不是说堪萨斯就是什么繁华的国际都市,但至少那里有夜生活,有……文化……某种文化。有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