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3/5页)
这时,伊佐子斜前方的门一转,进来了一个穿貂皮大衣的女人,身后跟着一个男人。女人快步向前台走去,男人似乎不是她的同伴。进门后他便停下脚步,身子紧挨着因惯性而继续转动的门。眼角扫到那裹着箱子般强硬体格的黑色洋装时,伊佐子明白了,盐月叫的那个男人到了。
大村和浜口面朝伊佐子,所以不清楚门前的情况。伊佐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在视野一角、聚焦点之外,那个轮廓模糊的黑影始终堵在门口,注视着这边。想必是他接到电话后,准备时间不足,所以来晚了。男人见一名中年妇女和两个年轻男子站着说话,与电话中听到的人物特征两相印证,似乎立刻就明白了一切。此时他一动不动,正窥探着伊佐子这边的情况。
“大村先生,你找我到底是为什么事?”
“啊,其实和我们请夫人找的那位律师有关,那个人行吗?”
男人的身影在眼角微微一动,慢慢靠近,移到了听得见语声的地方。看他那副架势,随时都能冲过来。
“什么叫‘行吗’?”
“也就是说呢,我们想知道那个人能力强不强。石井这家伙您也知道的,情况很微妙,判成他杀人,还是乃理子自杀,是关乎石井生死存亡的大事。现在他就像站在了悬崖边上,如果律师不是非常可靠的话,我们会很担心。”
“那个律师很可靠哦。”
“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律师吗?”
“是吧。”
“大概有多大?”
“年纪吗?唔,有三十五六岁吧。”
黑色洋装的身影又靠近了一些。无关的人们在他与他俩之间穿行。
“没问题吗?像这样……”浜口在大村身后说道。
见伊佐子对浜口置之不理,大村接过了话茬:“律师这么年轻,真的不要紧?”
大村会不会提出见律师一面呢?他未必不会趁机表示要在律师面前揭露伊佐子与石井的关系,以此为要挟。又或者,如果他准备请他们认识的好律师,多半会要求自己支付费用。这样的话,就是赤裸裸地为钱了。
“我觉得那个律师不错。”
“唔……这个嘛,毕竟是夫人自己花钱,找哪位律师都是您的自由。但是站在我们的立场,朋友正站在危险的悬崖边上,所以觉得不能是个律师就行啊。”大村说。
“咦,那你说该怎么办?”
“啊,这个嘛……”
说到“这个嘛”时,先前一直位于眼角的身影来到了视野的中央,打破了三人对话的格局,也掐断了大村的话头。
“嗨,夫人,你好啊。”
男人声音洪亮。终于正眼瞧见了他的脸,脸圆圆的,头发推得很短,身材又矮又粗。眉毛较淡,眼睛有一点儿肿,像是没睡醒,鼻翼肥大,嘴唇极厚。领子上方有个双下巴,酒红的脸颊松弛地垂着。毫无疑问,这就是刚才隐约看到的那个轮廓的主人。虽然隔着粗布西装,但从肌肉隆起的双肩到躯体,整体仍呈现出一个四角形。
“你好。”伊佐子对初次见面的男人微微一笑,低头致意。
见有人打扰,大村和浜口无奈地退后了一步,将目光转向一旁,但又频频不露痕迹地向男人瞥上几眼。他们似乎清楚伊佐子的交际圈,想摸透伊佐子与此人的交往性质。
黑色西装男突然对他们笑了起来,打了二人一个措手不及。
“哈哈哈哈。啊啊,你们好,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两人与其说是吃惊,还不如说是吓呆了,双目圆睁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啊啊,在这种地方遇上,真是对不住了。哈哈哈……”
笑声爽朗洪亮。男人凑上前去,紧紧贴在了两人身前。在伊佐子看来,箱形的躯体正背对着自己,不由让她联想起了阻止群众蜂拥而入的警官。
伊佐子开始朝左侧横走,大村和浜口一副想马上追过来的样子。
“好啦好啦,以后再……”
高亢的笑声仍在持续,男人似乎伸双手拦住了两人的去路。伊佐子走上通往隔墙里侧的矮楼梯,途中回头一看,只见男人一脸笑容,正给吓得目瞪口呆的两人发名片。
隔墙的另一侧虽然狭小,但也算大厅的一部分,所以配有桌椅。这里犹如旋转舞台的背后,映出了盐月芳彦和另一个男人在桌前交谈的景象。
盐月朝走上前来的伊佐子抬起头,说道:“欢迎光临。”
另一个男人闻言,像棍子似的站了起来。椅子旁边有一个手提包。
“这位就是律师佐伯义男先生……”
律师梳了个漂亮的三七开发型,脸上的胡茬儿很浓。他低着头,手指在名片夹里一阵掏摸。伊佐子想起了前舞台那个身材微胖、一边哈哈大笑一边给大村和浜口发名片的男人,也不知道他们三个现在在干什么。
递过来的名片上列着律师事务所的地址和家庭住址。
伊佐子在盐月旁边的椅子上落座,盐月向她转达了之前与律师谈话的要点。
“佐伯君好像对这个案子很感兴趣,说可以证明被告无罪。我问了一下,才知道他的着眼点确实很有意思。佐伯君,你能和泽田夫人说几句吗?”
“明白了。”律师低了低头,眼睛望向伊佐子,也说不清是想点头还是别有用意。这是一个圆眼睛、大嘴巴的男人,下颌很宽。
看着律师从手提包里拿出文件,伊佐子想自己的事不知盐月是怎么对他说的。
盐月漠不关心地抽着烟斗。
“案子在三天前提起了公诉,罪名是杀人。”佐伯律师说道。
杀人罪——伊佐子看了看盐月的脸。盐月正眯着眼,像是被烟熏到了。
“也就是说,我认为是过失致死罪,但检察官的定性比我预想的严重。公审预定是在下个月初。关于内容,刚才我对盐月先生也说过,做一个简单报告的话……”
假如石井已被起诉,那就意味着大村和浜口都没有成为检方的证人。检察官没有传唤他俩,也没有把他们当作重要关系人进行调查。这可能吗?也许一般常识并不适用于审判。虽然尚不可掉以轻心,不过,伊佐子感觉危机之一已经解除。
“根据起诉书,公诉事实如下。”佐伯律师读起了文件中的一页,“……被告人于昭和四十×年三月二日午后四时三十分许,在东京都×区×町×番地××梅荣庄公寓一楼的家中,对同居的福岛乃理子(现年二十二岁)产生杀意,在击打该女脸部后,把她从六帖室拖入厨房,继续实施殴打,或猛力推之,或以其后脑重击洗碗池之金属池边,使该女遭受后脑开裂等伤害,最终导致该女于同日晚上八时三十分许,在此家中,因脑震荡而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