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3/5页)

佐伯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伊佐子,双眸含水般闪闪发亮。四四方方、长满青色胡茬儿的下巴,迫使对方感受到了他的坚强意志和充沛精力。

“……差不多是这样吧。”

伊佐子语声微弱。在摸不清风暴的猛烈程度之前,还是放低姿态为好。估计下一个要问的就是自己与石井的关系,该怎么回答呢?

“我想详细问一下情况。”律师啜饮着红茶说道,“夫人去石井君的公寓大致是在几点?”

“六点四十分左右。”

“看过手表是吗?”

“嗯。”

说看过手表是不是不太好?律师会怎么想呢?他会不会想,到别人家门口看手表就表明是事先约好的,要么就是偷偷上门时下意识地这么做了之类的?

“然后夫人就进了石井君的房间。当时石井君去大村君家玩了。那是在二楼对吗?”

“是的。”

“房门没锁吗?”

“没锁,所以我一推门就进去了。我朝里面喊过话,但没人应答。”

此处伊佐子也留了个心眼,她没等律师问“没人应答也不能擅自进去啊,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之前,就先解释道:“我也认识乃理子小姐。”

说是认识,其实只见过两三次她和石井在一起,并没有说过话。那个年轻女人总是绷着脸,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与石井的关系有了进一步发展后,石井那边也不再让伊佐子和她见面了。用石井的话来说,那是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

“然后往里走,先是一间六帖大的屋子,然后是一间四帖半大小的屋子,你看见乃理子小姐睡在那里是吗?”

“并没有看得很清楚。乃理子小姐裹着被子在睡觉,但我从隔扇的缝隙里只看到了她的头部,然后我就回到了带厨房的起居室。”

伊佐子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正在接受盘问的证人。上了法庭,多半也会如此吧。

“那时,乃理子小姐的枕边已经放有安眠药的盒子了,是吗?”

“是不是安眠药我不知道,总之是有一个小盒子和一只茶杯。”

“喔,然后你回了起居室,碰到了石井君?”

“他从二楼回来了。”

“当时,关于乃理子小姐的事,石井君是怎么说的?”

“石井君是这么说的,中午他和乃理子小姐吵了一架,觉得烦正要出去的时候,乃理子小姐追过来要揪他。石井君一推她的手,她就仰面倒了下去,头撞到了洗碗池的角上。大村君和浜口君一起把她送到医生那里。总之,闹出了很大的动静。然后,我说乃理子小姐好像正在里面睡觉,枕头旁边有盒子还有杯子,总觉得有点奇怪。石井君一听马上就去了里面那间屋子。”

“夫人也一起进去了?”

“没有一起进去,不过石井君一叫我,我就马上进去了。石井君摇不醒乃理子小姐,后来又从枕边的盒子里取出药瓶,说这是安眠药,说她吃了半瓶子的药,还说‘这个做蠢事的家伙不会是假自杀吧’。”

“石井君说过‘不会是假自杀吧’?”

“嗯。”

律师皱起了眉头。

“之后你做了什么?”

“我说,如果她真的喝了安眠药,就得早点儿请医生来治疗,或者也可以打119叫救护车,这样可能快一点儿,就这么办。可石井说救护车来的话会惊动左邻右舍,他不想这样什么的,磨叽了半天,结果还是决定这么做了。当时石井君要我快点儿回去,说我在这里的话会很麻烦。而我也怕被人误解,所以就回去了。”

佐伯没问是什么样的误解。就像不追究伊佐子与盐月的关系性质如何一样,佐伯也没有追问她与石井交往会带来何种误解。

“夫人说的,与石井君最新的供述一致。他也说了差不多一样的话。”佐伯吃掉半片三明治后说道。

“那需不需要我以证人之类的身份出庭呢?”

伊佐子尽可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倘若需要出庭,则将迎来最坏的局面。一旦被问起石井与证人的关系,可以说只是普通朋友吗?石井吐露一切的话就全完了。

“不,应该用不着吧。”佐伯出人意料地以轻快的口吻答道,喝着剩下的红茶。

真是这样吗?不会是律师为了让委托人安心,说些宽慰人的话吧?再说石井应该知道辩护的委托人是谁。想必大村在拘留所见到石井后告诉他了,事实上大村还向伊佐子转达了石井的谢意。

伊佐子认为,石井原以为乃理子的死能以服安眠药自杀结案,就算稍有差池也不过是伤害致死,判个两三年,而且还有缓刑。得知有以杀人罪被起诉的危险后,他一下慌了神,打破了暗中的约定,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只为局势能对他有利,哪怕只有一丁点儿利也是好的。

石井已经豁出去了,没人知道他会说出什么话。如此一来,检察官和法官都会传唤自己出庭做证吧?

警方调查过大村和浜口,但两人都还没有成为检方证人。他俩都说不会把夫人的事传扬出去。这应该是真话。然而,如今自己已拒绝胁迫,天知道他们会怎样向检察官告密。而且,如此一来他们也得出庭接受问讯,也不知道到时会说些什么。

盐月通过舅父的关系找来了一个貌似右翼分子的男人。大村和浜口似乎已被他驯服,但是这种半带恐吓的手段真能奏效吗?盐月显得很有自信,不过这人一向是个乐天派。那个身材矮胖、肩膀隆起的男人在A宾馆大厅摊开双手挡住大村和浜口时,发出的豪迈笑声至今仍残留在伊佐子的耳边。不,应该用不着吧——语气轻松的佐伯从红茶茶碗上抬起头。

“其实我和负责此案的检察官很熟。大学里我们是同一届,在司法研修所时也是同一期。那家伙人不错。认识检察官可是律师的一项优势啊。”

佐伯取出香烟,愉快地一笑,露出了白净的牙齿。

“抽烟吗?”

“要一根。”

从对方手中的烟盒里取出一支烟时,伊佐子注意到佐伯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的手指。随后,他保持视线不变,将打火机伸向了伊佐子。

“就算有石井君的供述……”佐伯把脸转回正常位置,吐出一口烟,“但这和案子本身关系不大。石井君推开乃理子小姐的手,乃理子小姐倒在厨房里的时候,夫人并不在现场。此外,乃理子小姐喝下安眠药时,夫人也不在场。夫人没有亲临这些关键场面,只是目睹了乃理子小姐酣睡的一幕。夫人的证词不会对事实关系的认定带来任何影响。也就是说,即使传唤夫人出庭做证,对理清事实关系也无多大助益。”佐伯的语气带着点辩论的味道,“说得更严密一点儿的话,石井君既然说出了这些事,那检察官就必须请夫人当证人。虽然证词与石井君当时的实际行为无关,但作为被告的相识者,检察官还是希望能从你这里探听到被告的日常行为及性格等。检察官可借此了解被告的日常品行,拿来作为总结陈词或量刑时的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