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第5/6页)

楼梯口离玄关很近,离信弘的卧室很远。卧室的门板又厚,一关上就听不见外面的声音。而且卧室与楼梯口之间还夹着两个房间,完全被隔离开来了。佐伯晚上十点左右过来,凌晨两点走,来去都很安全。伊佐子在睡衣外披上长袍迎送,佐伯的背在她的触摸下,总是可笑地颤抖着。

到了第三次,佐伯的胆子也大了些。正如伊佐子所言,这家的男主人天刚黑就会陷入熟睡。佐伯仿佛能看见他张开的嘴、布满青筋的咽喉以及喉部松垮的皮肤。老年人的睡脸总给人肮脏的感觉。

“石井就要出来了。”佐伯说。

在这个房间进行的对话都以交头接耳的方式完成,很适合说私房话。

“判决下来了?”

“后天下来。我感觉这个事能成。我认为是无罪,就算不行也只是伤害罪,到不了伤害致死罪。因为他只是推了一把自杀前的乃理子,让她的头受了点儿伤。”

“已经确定是自杀了?”

“感觉法院认可了我们的观点。法医学专家的证词毕竟很有力。照这个情况,败诉的肯定是解剖尸体的法医。他在检查时有一点点偷工减料,被我们逮个正着。”

佐伯的脑袋在伊佐子的手臂上蠕动着,被子太窄了。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毕竟是因为石井打了乃理子小姐,所以她才会死吗?你是怎么想的?”

“……是因为被打的缘故吧。”

“那安眠药怎么说?”

“她是想假装自杀吧,可能并没有达到致死的剂量。据说判断致死量很困难,因为存在个体差异。”

“这么说,法医没有好好检查胃里的安眠药残片,就是你辩护的突破口了?”

“不光是这个,当然我觉得这一点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干得好啊,你很满意吧,这下你这个律师可要出名了。”伊佐子的脸阴沉下来,“那如果判的是伤害罪,会是什么情况?”

“因为是同居中的女友,所以罪要比伤害毫不相关的旁人轻,而且也不是什么大伤,怎么说呢,判得重一点也就是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两年吧。要是那女的没死,就能完全无罪了……”

“真这么判的话,石井是不是马上就能出来?”

“是啊。”

伊佐子的表情里充满了不安。

“麻烦了。”

“你担心?”

“那是当然……他很可能会到我这里来。”

“我严厉地告诫过他,所以不会有问题的。石井本人也向我发过誓。他一直说很感谢我这次对他的照顾,等放出来的时候,他会对我感恩戴德的。”

“可是,他本质上就是个黑社会啊。”

“就算是黑社会,也有控制的办法。他们往往比普通人更讲情义。”

“我不放心啊,现在我更觉得不找你辩护就好了。这样就能让那个男人在牢里待很长时间了,谁知道……”

“你这个愿望我已经听过很多遍了,可是我也有事业上的野心啊。你不用担心,那个男人会断绝对你的念想。万一他还纠缠你,我会去恐吓他,不然连我也不痛快……”

伊佐子戳了戳佐伯的手,于是佐伯慌忙噤声,眼睛盯着对方。

“怎么了?”片刻过后,佐伯细声细气地问道。

“没什么。”

“有声音?”

“是我心理作用,怎么可能有声音呢。”

“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半。”

“八点左右睡下的话,现在这个点正好是他要醒来的时候吧?”

“不可能,他会一觉睡到天亮的。别那么战战兢兢好吗?”

“总觉得很惊险啊。”

“有点刺激不是挺好的?你不觉得兴奋吗?”

“确实觉得特别亢奋。”

“古时候的偷情就是这样的,都发生在同一个屋檐下。所谓一偷二婢,现在大家都已经没法理解了吧。果然,一定得是江户时代的住宅结构才行。”

“外出幽会的场所多了,刺激性也小了,是这个意思吗?”

“是啊,因为不直接了。丈夫还是得在同一屋檐下,否则不会有战栗感……这样继续发展下去的话,就会变成最好是让丈夫看到。”

“好变态啊。”

“我吗?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我可不行,我会一溜烟逃走的。”

“不用担心,老爹是绅士。再说了,他住院后身子骨也弱了,哪有力气来抓你。”

“他的身体就那么弱吗?明明都已经出院了。”

“可能是节食的缘故。我是严格认真地按医生的建议执行的。”

“是因为减了饭量才会衰弱的吧?”

“嗯,不过没关系,他喝了足够多的营养剂。可能是因为这个,他的脸好像胖了。”

佐伯近距离凝视着伊佐子。

“胖什么的,很奇怪啊,是鼓出了一块吧?”

“鼓出来不就是胖了嘛。”

“那肚子呢?不,不是说胃,是说腹部。”

“这个谁知道。”伊佐子哼哼似的说道,“我又没跟裸体的老爹睡过,也没一起进过浴室。”

“可是……”

“好了好了。”伊佐子堵住佐伯的嘴,“这种事要你操什么心。”

“……”

“还是说石井吧,你准备怎么办?你想招他进你的事务所当杂役?”

佐伯还意犹未尽,但被伊佐子拦腰截断,只得有点儿心不在焉地回答她的另一个问题。

“以前我也这么想过,但把石井直接安排进我的事务所还是不太好……”

“我就说吧。”

“但话又说回来,目前不把他放在我监视得到的地方,夫人又会担心。”

“当然了,不能放任自流啊。”

“所以我也有点儿伤脑筋。要不求哪家我认识的商店收留他一下?现在哪儿都缺人手,对方应该也会很欢迎……”

伊佐子摁住了佐伯的手,于是佐伯停下话,竖起了耳朵。

“听到了吗?”伊佐子低声问。

“……”

“总觉得有声音,像是在摩擦硬物一样,就在楼梯那边。你听不见吗?”

“……”

“你怎么搞的,现在你可不能慌里慌张的。待着别动。”

佐伯在黑暗中倾听着心脏的猛烈跳动。

伊佐子的日记:

——×日

盐月先生来了电话,说准备改造自家的前门,开一家茶泡饭店。并非普通的茶泡饭店,而是所谓的那种美味一品料理店。我认为这很妥当,就鼓励了他一番。盐月先生逛遍了各种茶泡饭店和餐馆,对美食有独到的见解。这次他算是干起了能发挥兴趣爱好的行当。

我也不是不担心他能不能做成。以少量资金创业是不错,但盐月先生家在郊外,就算煞费苦心推出那种精致的料理,也未必能生意兴隆。想声名远播还需要不少时间吧。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当然好……另外,盐月先生就是个公子哥,不适合做生意。关于开店的事,盐月先生还通知了过去交游过的花柳界的女人们,似乎很期待贵客的光临。但是,风光无限的时候也就罢了,落到现在这个境地,谁会出于情义去他的店呢?反倒会可怜兮兮地没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