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恩·天/1985年1月2号,中午12点51分(第2/3页)

或许还是回家好了;但是,不管那么多了。

班恩终于骑到目的地,整栋仓库嘎嘎作响,铁皮墙因里面的吉他即兴演奏而震动。这帮人偶尔会玩电吉他,用扩音器放大,弹到大家的耳朵缩成一个小孔。不知道这时候是谁在弹黑金属摇滚,弹得很不错,正好符合他的心境。嘡当啷嘡当啷当啷!天启四骑士要来了!放火抢劫的人要来了!这正是混乱的声响。

他让自行车倒在雪地里,拗手指,转脖子。他的头很疼,疼到嗡嗡作响,不是那种可随意放任不管的疼。妈的,他快饿死了。他在公路上来来回回骑了好多趟,一边骑一边对自己的精神喊话,好让自己坚持到达仓库。额头那道伤口,他得编个故事,而且故事一定要够精彩才不会被嘲讽,被说什么:哟,小宝贝骑自行车跌倒喽。现在,他巴不得黛安卓或崔伊即时出现。有他们护送,事情就简单多了,他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大家都面带微笑,抢着请他喝酒。

但是现在他必须一个人进去。他看到连绵数公里的白雪,而且也不见半辆车来。他用靴子推开门,侧身挤进去;吉他声如同困兽,在四堵墙之间冲撞。弹吉他的家伙,班恩之前见过。他说他当过范海伦合唱团巡回演出时的工作人员,不过如果追问他一些巡回演出的细节,他就说不清楚。他的眼神扫过班恩,可是没认出他来,接着眼神持续飘向幻想中的观众。里面有四男一女,都有着一头爆炸头而且年纪都比他大,正无精打采地坐在地毯上喝酒。他们连正眼也没瞧他一眼。最丑的那个猪哥把手放在女孩的屁股上,女孩像猫咪那样伸展身体,摊在他身上。她的鼻子没长好,脸上全是红成一片的痘痘,看来已经喝高了。

从门口到地毯有一大段距离,班恩走过去,挑了一块绿色的薄地毯坐下,与那四男一女相距大约一米,然后用眼角余光看了他们一眼,点了一下头。没人在吃东西,这下没法骗吃的了。

吉他手亚力克斯其实人挺好的。班恩也想要一把电吉他。他跟黛安卓在堪萨斯城逛吉他店时曾经看到一把,拿起来手感不错,不怎么费劲。至少学几支唬人的曲子,再回到这里弹得震撼全场吧!他认识的每个人都有一套本领,就算是黛安卓也有花钱这项专长。不管他告诉她自己想学什么、想做什么,她总是哈哈大笑,叫他先想办法去赚点像样的薪水来。

“买东西要钱,付电费要钱,连这个都不懂!”她总是这么说。黛安卓的爸妈经常不在家,家里的开销都是她在付,所以她这么说其实也没错,但她还不是都用她爸妈的臭钱支付。班恩不觉得开支票有多了不起,他只想知道现在几点。他很想直接在她家里等她,但他现在必须在这儿待上几个小时,他们才不会以为他是因为没人跟他说话才负气离开。他溅到水的裤子依旧湿黏,衬衫上还散发着金枪鱼的馊味。

“喂!”女孩说,“我说小朋友。”

他抬起头,黑色刘海遮住他半边眼睛。

“你不是应该在学校吗?”她吐出的每个字都像土堆那样笨重。“怎么会来这里?”

“学校放假。”

“他说学校放假。”她告诉男友。她男朋友邋里邋遢,两颊凹陷,下巴一圈胡茬,听到后也抬起头看他。

“这里你认识谁?”

班恩指着亚力克斯。“我认识他。”

“喂,亚力克斯,你认识这小鬼吗?”

亚力克斯停止弹奏,他像摇滚乐手的架势般两腿大开,看了看驼背坐在地板上的班恩,摇一摇头。

“不认识。我不跟中学生混的。”

班恩原本以为头发染黑就好了,至少看起来不会那么小,但大家还是不肯放过他,不然就是对他不理不睬。这大概跟他的外表或是走路的姿势或是血液里的因子有关吧!大家似乎一看就知道,所以才敢公然在他面前跟黛安卓调情,也知道他一进房间就犯。他受够了!

“有本事来啊!”班恩低声说。

“哇呜!这小子厉害哦。”

“他好像跟人打架了。”女孩说。

“哟,小子,跟人打架啦?”音乐完全停止,亚力克斯将吉他靠在冰冷的墙边,笑嘻嘻地摇头。他们的声音直冲天花板,回音散开,宛如烟火。

班恩点头。

“跟谁?”

“你不认识。”

“我认识的人多着呢。不信,考我啊。该不会是你弟弟吧?你被弟弟打爆了头?”

“崔伊·堤百诺。”

“骗谁啊!”亚力克斯冷笑一声,“崔伊会揍死你。”

“你跟崔伊那印第安鬼子打架?崔伊有印第安血统吧?”迈克完全没在听亚力克斯说话。

“迈克你干吗扯这个?”他朋友问。

“听说他最近干了吓死人的事。”迈克说。

据班恩所知,崔伊这个人很爱装腔作势,老爱把威奇托市的午夜聚会挂在嘴边。记得10月有一次他还跑到黛安卓家,疯疯癫癫的,上衣也没穿,胸膛上全都是血,发誓说他和朋友跑去劳伦斯市郊外屠牛;还说什么他们本来要去露营,没想到最后却白忙一场。崔伊每天会对着金属器材健身,上下上下、收放收放,还会一边咒骂;而班恩把这些例行程序全看在眼里。崔伊很自负,他晒黑的皮肤肌肉发达,他如果为了好玩而屠牛,那也真够疯狂。不过献祭给撒旦又是怎么回事?班恩认为撒旦想要比牛的内脏有用得多的东西,例如黄金,以示忠诚,就好比帮派分子会要求新成员开枪杀人一样。

“是啊!”班恩说,“看看我们干的好事。”

“但你刚刚是说你和崔伊打架。”迈克说,终于将手往后一伸,摸进保丽龙冷藏箱,然后递给班恩一罐冰啤酒。

“打架就打架啊。像我们这样,最后都是打架收场。”这跟亚力克斯的故事一样语焉不详。

“屠牛的事你也有份?”女孩问。

班恩点头。“我们非杀不可。这是命令。”

“古怪的命令!”一直坐在角落的文静男孩开口了,“我要我的牛肉汉堡!”

大家都笑了,班恩强装镇定,想展现硬汉风范。他甩一甩头,让黑发落在眼前,感觉啤酒让他越来越放松。空腹灌了两罐矮胖的罐装啤酒,他感到晕乎乎的,但是他不希望自己被看扁。

“你们为什么要屠牛?”女孩问。

“因为爽啊,满足需要。只有崇拜还不够,还必须露一手。”

班恩打猎的经验可多了,爸爸带他去过一次,后来妈妈坚持要他跟她一起去,说是可以培养感情。她不晓得儿子跟妈妈去打猎是多尴尬的事。不过,他的枪法之所以还像样全都要归功于妈妈,她教他扣下扳机后如何应付后坐力,如何在暗处耐心等待好几个小时。小至野兔,大至野鹿,班恩猎杀过的猎物少说也有数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