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比·天/现在(第2/3页)

“真的很欢迎你来。”玛格达又说了一次。

那还用说,我可是受邀前来的,我真想这样回答。

“我跟各位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丽比·天,班恩的小妹。”

“也是唯一的妹妹。”我说。

玛格达沉重地点了点头。

“而这,就是我们今天齐聚一堂的原因。”玛格达对客厅里的所有人说,“我们要打破僵局。解救班恩出狱!”

我看了莱尔一眼。他鼻头微微一皱。在客厅外,年约十五岁的男孩从铺着地毯的楼梯上走下来,他身材圆圆的,不像他母亲那么有分量。因为家里来了客人,他穿上衬衫配卡其裤,下楼时瞥了客厅一眼,但避免与人四目相接,大拇指则拨弄着皮带上缘。

玛格达看到他下来,却没向客人介绍,只说:“奈德,到厨房泡咖啡。”男孩僵着肩膀,从女人堆中走过,视线紧盯着墙壁,没人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

玛格达牵着我走进客厅,我假装咳了一阵,趁机抽手。她安排我在沙发中间坐下,左右都坐着人。我不喜欢跟陌生人手臂碰手臂、膝盖碰裤管。我一会儿抬起右半边屁股,一会儿抬起左半边屁股,挣扎着不要陷进沙发里,但我的个头实在矮小,最后还是像卡通人物陷在超大的沙发里。

“丽比,我叫凯瑟琳。关于你家人的事,我感到很遗憾。”我身旁的贵妇低头看着我,浑身散发香味,我的鼻孔翕张了几下。

“嗨,凯莎琳。”我心想,对于陌生人的死,吊唁何时才会停止?也许永远不会停止吧!

“是凯瑟琳。”她用甜甜的声音说,金色的胸花上下颤动。这也是辨别富家女的方法:只要别人一叫错她们的名字,她们立刻纠正。是“爱丽西”,不是“爱丽莎”;是“黛宝拉”,不是“黛伯拉”。她纠正完,我没接话。莱尔正在客厅另一头和某位女士交头接耳,报告自己的经历。我想象她的热气钻进他小小的耳朵里。大家边聊边看着我,耳语后又转过头来。

“呃……不如就直接开始吧?”说着我拍了一下手。虽然很没礼貌,但我想没有吊人胃口的必要。

“丽比……奈德,咖啡泡好了吧?”接着玛格达开始进入正题,“我们今天是想跟你聊一聊你父亲,在你哥遭人诬告的这桩血案中,主要嫌疑人其实是你爸。”

“好。反正要谈我家人的血案就是了。”

玛格达不耐烦地吸了一口气,好像在气我将我家人占为己有。

“不过,在正式开始之前……”玛格达继续往下说,“我们想跟你分享我们和你哥哥结缘的经过。我们都很爱你哥哥。”

一位五十岁出头、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瘦女人站了起来。“我叫格拉迪斯。三年前,我在做公益时认识了班恩,我的人生因他而改变。我给许多囚犯写信。”听到这里我嗤了一声,被格拉迪斯听到了。“我给许多囚犯写信,因为对我而言,这是最符合基督教义的高尚义举,要去爱那不可爱的。我相信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过电影《越过死亡线》[4]。但是,我从班恩的通信中,却看到了满纸圣洁的光芒。这孩子,患难生信心!而且还会逗我开心——逗我开心,需要帮助的人明明是他,他却有办法把每天经历的困境说得那么有趣。”

大家纷纷点头附和:他真的很风趣——真的真的——他就是那么令人惊奇。奈德端着一壶咖啡走出来,大家把马克杯递过去让他斟满,觉得够了就打个手势,连看也没看他一眼。

一个年轻的女孩站了起来,年纪跟莱尔差不多,发抖地说:“我叫艾莉森,我透过我妈认识了班恩,我妈今天有事不能来……”

“化疗。卵巢癌。”凯瑟琳附在我耳边说。

“……但我们母女同心。她会与世界奋斗到班恩重获自由。”客厅里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还有就是……就是……”她声音颤抖,眼看就要哭出来了,“他真的很好!这一切错得太离谱了。我没办法接受在这世界上像班恩这么好的人居……居然被关在牢里,这未免也太莫名其妙了!”

我一咬牙。感觉事态不妙。

“我认为你有必要替你哥的案子翻案。”戴着十字架的女人说话气势汹汹,这里面最不友善的就是她。她连站都懒得站起来,只把身体稍微往前倾。“你必须修正错误,这种事情大家都做过。关于你家人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也替你所经历的一切感到难过,但是你现在必须成熟地面对这一切。”

尽管没有任何一个人对这段发言点头,但是客厅里弥漫着一致同意的气氛,仿佛众人异口同声地“嗯啊”“嗯啊”,只是这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就像火车虽然远在数里之外,但是声响却惊天动地朝你传来。我瞥了莱尔一眼,他偷偷翻了个白眼。

玛格达移往客厅走道中央,像是在竞选舞台上的红鼻子演讲者般,自信满满地说:“丽比,我们已经不计较你当年所酿成的灾难。我们相信你爸才是真正的凶手。我们掌握了他的犯罪动机,把握住机会……还有很多重要的证据。”她编不出其他法律术语,词穷了。“动机:凶杀案发生前两周,你母亲佩蒂·天针对抚养孩子一事,对你父亲提出诉讼。这是路尼·天第一次必须在法律上对家庭负起责任。加上他还欠下好几千美元的赌债。在这样的情况下,除掉你们一家五口对他的财务状况大有帮助。他去你家的那天晚上,还以为你妈会把遗产留给他。没想到班恩不在,你逃跑成功。其他人都死在他手上。”

我想象我爸呼吸浊重,肩背猎枪,头上那顶肮脏的斯泰森牛仔帽则微微向后翘,大摇大摆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看到我妈便立刻举起十号猎枪。那声怒吼再度在我脑中响起,每次回想当晚的一点一滴时总是这样,我试着想象那声怒吼从我爸嘴里发出来。

“警方虽然在路尼的小木屋里找到你们家里的纤维,但是屡次举证都不被采用,因为那年夏天路尼经常在你们家出入,不过无论如何这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班恩身上并未验出受害者的血迹和DNA,警方却一再指称家中发现班恩的血迹。”

“难道刮胡子不小心刮到流血也不行吗?”戴着十字架的女人没好气地说。

其他人好像接到暗号,一齐努嘴冷笑。

“最后,也是最最让我振奋的,就是现在机会掌握在我们手里。我想你也知道,当年你爸有他当时的女朋友帕特里夏替他做不在场证明。正是因为如此,改过自新一点也不可耻,因为帕特里夏正在撤销当年的证词,即使她可能被判五年有期徒刑。”

“不可能。”凯瑟琳热烈地说,“我们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