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2/2页)

“‘暴君罪有应得’也是维吉尼亚州的箴言,”当教师的莉丝补充说。

“四月十四日是行刺的那一天。”

“林肯总统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科勒摇摇头。“迈克很不愿意跟我谈他的幻觉。偶尔露出一句半句。他不信任我。”

“你是他的医生,他都不相信你吗?”

“尤其不相信医生,这就是这种病的特点。他是妄想狂。总是指责我从他身上骗取情报交给联邦调查局或其他特务机构。他有一个核心幻觉,但我始终没弄清楚。我想是与内战、林肯遇刺、密谋集团等历史事件有关。或是其他一些他认为与谋刺林肯有关的事情。我就说不清了。”

“他的幻觉有什么重要的呢?”

“因为那是他的核心病因。能向他解释这一切苦痛的根源。”科勒说,“精神分裂症患者一生都在探索生活的意义。”

谁又不是这样呢?莉丝想。

“这仍是一个很有争议的问题,”医生说。他说别人认为他有些离经叛道。莉丝觉得他这样描述自己的时候很露出一丝得意。“精神分裂症是一种肉体疾病,就像癌症和盲肠炎一样,必须要用药物治疗。这一点没人反对。但我与同行们的分歧是,我认为可以用心理疗法非常有效地治疗精神分裂症。”

“我无法想像胡鲁贝克会按你的要求,躺在病床上跟你谈他的童年。”

“弗洛伊德也这么说。他说精神分裂病人不应用心理疗法来医治。多数精神病医生都赞成这个说法。目前流行的做法是让病人服镇静药,强迫他们接受现实,教他们到餐馆吃饭,自己洗衣服,然后就放他们出院。是的,对胡鲁贝克这样的病人,无法运用躺在病床上自述的方式进行分析治疗。但某些精神分析疗法也很有效。严重的病人也可以达到很高的自理水平。

“多数精神病医生总以为精神分裂病人在胡言乱语,以为他们的幻觉都毫无意义。我却认为他们说的几乎每一句话都是有意义的。我们越是用自己正常的思维方式来翻译他们的话,就越会觉得他们在胡说八道。可是,如果我们设法理解他们说的话里面的寓意,门就向我们敞开了。比如说,病人自称是拿破仑。这是精神分裂症患者常有的幻觉。我不会去说服他相信自己不是拿破仑,也不在见到他时用法语跟他打招呼。我要设法弄清楚,他为什么认为自己是法国皇帝。十次有九次都是有原因的。一旦找到原因,我就有了开门的钥匙。这方法收到过极好的效果——好些病人病得比胡鲁贝克更严重。”科勒沮丧地说:“我正要深入他的内心,都快要成功了……结果出了这桩事情。”

“你这么一说,他倒像是个清白无辜的人了。”

“他的确是清白无辜的。这四个字用得很准确。”

莉丝气愤地说:“你怎么能这样美化他?他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是一架失控的杀人机器。”

“完全不是。迈克因为无法实现自己以为可以达到的目标而感到压抑。其结果就是我们所说的疯狂。对他来说,幻觉就是他对自己不如别人这个事实的安慰性的解释。”

“你说他的疾病不是谁的过错。”莉丝朝天上的乌云一指。“风暴也不是谁的过错。但只要办得到,我们会设法阻止风暴的危害。我们也应当阻止胡鲁贝克害人。应当把他……关起来,扔掉钥匙。”她差点说出,应该抓住他,一枪打死他。“他只不过是一个精神变态者!”

“不,他不是。精神变态和精神分裂是两码事。精神变态者可以过正常的社会生活。他们有工作,有家庭,但他们完全没有常人的道德和感情。他们是邪恶的人。精神变态者会因为你占了他停车的车位或是拒绝给他十块钱而杀了你,连眼都不眨。迈克·胡鲁贝克跟你我一样不会随便杀人,除非是,比如说,为了自卫。”

过了一会,莉丝说:“我们的看法不同。”

“不早了。我已经用完了你允许的二十分钟。”他站起来走向厨房。走到后门口,他问:“有件事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说你背叛呢?‘背叛的夏娃’,‘复仇’,是什么意思?”

“我想,因为我在法庭做了不利于他的证人。”她一摊手,表示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真是这样吗?”

“好像是。我也不清楚。”

科勒点点头,沉默下来。过了一会他又不知冒出了什么新念头,问道:“镇外边有一个大停车场,是吗?”

她以为听错了。“你说什么?停车场?”

“很大,亮着灯。卖福特汽车的。”

“对,有个克里坡曼汽车行。”

“那车行的位置在哪儿?”

“镇外半英里。在二三六号公路上。翻过东边那座山就是。干什么?”

“随便问问。”

她以为他会解释一下,但他什么也没说。看来这次访问,或者是审问就算是结束了。科勒站起来,向她道谢。莉丝心里有些纳闷,他究竟从自己这里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呢?

他是不是有什么话没讲出来?

“大夫,”出门时莉丝碰了一下他的瘦胳膊,问道,“请告诉我,胡鲁贝克有多大可能性会跑到这里来?”

科勒眼望着天。“可能性?他们可能很快就找到他。即使找不到,他一个人也不可能跑这么远。不过假若你问我的意见,我看你最好是去你说过的那家旅馆。”

救护车和警车同时到达,车上的闪光信号灯从下边给树木镀上一层怪异的金属光泽。煞车发出尖厉的响声,院子里满是穿制服的男女,还有设备、担架、闪着灯的电子仪器。医务人员朝那老式住宅赶去。警察们边跑边把长柄电筒插进腰里。

欧文·艾奇森坐在厨房门旁的台阶上,门仍开着。他用手支着头,望着医务人员跑到门口。其中一个问他:“你打九一一报警电话说一个女人受伤了?”

欧文点点头。

“她在哪儿?”

“在厨房,”欧文懒懒地说。“不过你们不用着急。”

“怎么啦?”

“我说你们别着急。她已经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