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4页)
警长的目光落在了一张空着的办公桌上,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手又在揉他那条伤腿。
“怎么样啊?”
“约伊没事,”她说,“他没事。”
格雷厄姆在厨房里,想要露两手。布琳端详着自己的丈夫。他正在做通心粉,先前又铺了新地砖。二十平方英尺左右的厨房已经用黄色的警用封锁线围起来了。
“嗨,格雷厄姆。”孩子打了个招呼。
“嘿,小伙子。感觉怎么样啊?”
小男孩十二岁了,长得瘦高瘦高的,穿着条多袋休闲裤,套着件防风夹克,戴着顶黑线帽,一只手抬得高高的。“好极了。”这孩子都快赶上他妈的身高了,五英尺五英寸,圆圆的脸上满是雀斑,这显然不是布琳的遗传,母子二人的头发倒是长得一模一样,都是栗褐色直发。约伊的栗色头发此时就从线帽下露了出来。
“也没弄个吊带吊一吊?那你怎么能得到女孩子们的同情呢?”
“哈哈,”提到了异性,男孩皱了皱鼻子。他是格雷厄姆的继子。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盒果汁,插进吸管,一口气喝完。
“今晚有意大利面条。”
“很好!”男孩马上就忘了玩滑板时受的伤和班上的异性同学。他冲上楼梯,避开堆在下层楼梯上的书本。那些书放在那里本来是打算找个时间搬走的。
“帽子!”格雷厄姆叫道。“在家里……”
男孩扯掉帽子,蹦蹦跳跳地朝楼上跑去。
“慢点,”格雷厄姆喊道。“你的手……”
“他没事,”布琳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顺手把墨绿色的外套挂进前厅的壁橱里,然后回到厨房。她是一位中西部美女。高高的颧骨,乍看上去有点像美国土著人,其实她是挪威人和爱尔兰人的后代,这从她的名字上就可以看得出来——克里斯丁·布琳·麦肯齐【注】。人们看到她一袭披肩直发,有时会以为她以前是一个芭蕾舞演员,退下来后心满意足地过着一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生活。其实布琳一生中从未在学校和舞厅以外的地方跳过舞。
【注】:克里斯丁·布琳·麦肯齐(Kristen Brynn McKenzie),其中Kristen是挪威和丹麦人常用的名字,而McKenzie中的Mc则是典型的爱尔兰人姓氏中的成分。
她也迁就了一下虚荣心,把眉毛拔了拔,并做了漂染,不像以前那样扎眼了。还有很多更长远一些的打算,不过至今还没有付诸行动。如果脸上还有什么不完美的地方,那就是下巴了,正面看有点翘。格雷厄姆说那很迷人和性感。可布琳却觉得这个缺陷挺可恨的。
格雷厄姆这时问,“他的手臂——没断?”
“没有。只是蹭掉了点皮。很快就会好的,这个年龄。”她瞥了一眼烧水壶。格雷厄姆的通心粉做得很好。
“总算松了口气。”厨房很热。六英尺三英寸高的格雷厄姆·博伊德卷着袖子,露出健壮的臂膀,上面还有两个小伤疤。他戴着块手表,上面的金饰很多都已经脱落了。他身上唯一的首饰就是结婚戒指,也已经擦痕累累,黯然失色了。布琳的也是一样,她的结婚戒指就依偎在订婚戒指旁。其实,她的订婚戒指不过比婚戒仅仅早戴了整整一个月而已。
格雷厄姆在开番茄罐头。锋利的奥克索【注】圆形刀片在他的大手下稳稳地切开了罐头盖。他调小火苗。洋葱已在滋滋作响。“累了?”
【注】:美国著名厨房刀具品牌。
“有点儿。”
她早晨五点三十离家的。那时离上班的时间还很早,但她首先要到活动房屋营地去一趟。头天下午那儿有个家庭闹纠纷,需要跟进一下。没有人被逮捕。那对夫妻最后言归于好了,两人抱头痛哭,非常后悔。不过,布琳发现那位女士的脸上涂了太多的化妆品,她需要确认一下那是不是掩盖了什么不愿让警察看到的伤痕。
原来不是。布琳在早晨六点查明,那位女士只是涂了很多蜜丝佛陀【注】。
【注】:美国宝洁公司著名化妆品品牌。
早晨起了个大早,下午她就想早点回家——所谓早点,对她来说,也就是五点。可后来她接到急救中心医疗技术部的电话,是她的一个朋友打来的。那位女士对她说:“布琳,他没事。”
十分钟后,她就赶到了医院,见到了约伊。
她此刻扇了扇褐色的警服短衫。“一身汗臭。”
格雷厄姆正在书架前找烹饪书。书架上有三层放的都是烹饪书,加起来足有四打之多。这些书大部分都是岳母安娜带过来的。她在做了那个手术后就搬了过来。格雷厄姆最近浏览了一下这些书,因为现在的家务活都由他接手了。岳母的身体没有完全恢复,还不能下厨。那么布琳呢?算了吧,这可不是她的长项。
“哎呀,我忘了放奶酪,”格雷厄姆在碗柜里一阵乱翻,没找到。“难以置信。”他又回到锅前,用大拇指和食指将几片牛至【注】碾成碎末。
【注】:西餐中常用的一种植物香料。
“你今天忙了什么呢?”她问。
他告诉她,有个洒水系统出了问题,过早投入使用了。四月就开始用了,天寒地冻的,一下子十几个地方都爆开了。没吓着什么人,倒是把户主吓着了。他回到家,发现他的后院就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卡特里娜飓风。
“你进展不小啊,”她冲地砖点点头。
“进展顺利。我说。准备怎么量刑啊?”
她皱了皱眉头。
“约伊。滑板。”
“哦,我叫他三天之内别碰滑板。”
格雷厄姆没说话,聚精会神地在弄沙司。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太仁慈了?她说,“嗯,也许还要多几天。我说了,得看看再说。”
“他们现在玩这些东西玩得也太无法无天了,”他说,“溜栏杆?腾空跳?真是疯了。”
“他只是在学校的院子里玩来着。碰到个台阶。就三级台阶,下面是停车场。所有的孩子都这么玩,他是这么说的。”
“他得戴上头盔才行。我见那头盔老在那里放着。”
“没错。他得戴上。我也跟他说过。”
格雷厄姆的目光顺着男孩刚才跑过去的过道看到他的房间。“也许是该我来找他谈谈了。这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事。”
“我是不该这么操心的。我可不想老管着他。他知道我的意思。”
布琳拿了瓶啤酒,一口气喝了一半。又吃了半把全麦小薄饼。“对了,今晚是要去玩牌吗?”
“我想可能吧。”
她点点头,看着他用两只大手在捏肉丸子。
“亲爱的,”有人叫道。“我们的孩子怎么样哪?”
“嗨,妈。”
安娜,七十四岁,站在门道里,衣着整齐,像往常一样。今天的打扮是黑色裤套装,外套金色的背心。短发是昨天让美发师刚做的,显得很得体。每周四是她去发廊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