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3页)
他们接到了安娜,便往回赶。一到家,约伊便朝楼上冲去,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楼梯。
“作业,”格雷厄姆喊道。
“知道啦。”
电话响了
布琳的?他在想。不是,来电显示上的名字他不认识。
“你好?”
“嗨,我是拉迪茨基先生,约伊的中心部导师。”
中学如今也真是大变样了,格雷厄姆心想。他以前上中学的时候就没有导师。还有这个什么“中心部”,听起来就像是个共党的间谍组织。
“格雷厄姆·博伊德。我是布琳的丈夫。”
“啊,你好?”
“好,谢谢。”
“麦肯齐女士在吗?”
“她出去了,不好意思。有口信要我转告吗?或者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上忙的?”
格雷厄姆一向喜欢孩子。他靠养育植物谋生,但他内心深处一直有个愿望,希望养育的范围能更广一些。可他的第一任妻子不愿意做母亲,态度坚决,不容商量——婚后仍然是这样。这对格雷厄姆来说是一个不小的遗憾。他觉得,他本能上就有做父亲的能力。此时,他已敏感地接受到了拉迪茨基先生语气中的早期预警信号了。
“这个,那我就和你谈点事吧……你知道约伊今天逃学了吗?记录上是个‘旷’字。”语气之中隐含着些许责备。
“逃学?不会吧,我去了学校呀。我亲自送他去的。布琳很早就要上班。”
“这个,他确实是逃了,博伊德先生。”
格雷厄姆竭力克制住了申辩。“请接着说。”
“约伊今早到中心部来,给了一张请假条,说是约了医生,需要十点离校。签名是麦肯齐女士。可我们后来听说他受伤了,于是我就去办公室查了一下。发现那不是她的签名。是约伊伪造的。”
格雷厄姆这一下吃惊非浅,这种感觉他在去年夏天的时候也有过,那次他正在用车运送一种植物,汽车在穿过客户的院子时,不经意间压到了一个马蜂窝。他当时心情很愉快,正干得带劲呢,不想危险已经来临,几十个小攻击机已经升空。
“哦,”他抬头朝孩子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里传来了视频游戏的闷响。
作业……
“你刚才还说什么了?‘旷课’?”
“我说的是‘旷’字。就像把‘矿藏’简化成‘矿’一样。事情是这样的,一群孩子踩着滑板在交通信号灯那里追逐一辆卡车,然后扒在那辆车上。约伊就是这么受的伤。”
“他不是在学校受的伤?”
“不是,博伊德先生。我们的一个代课老师刚好在回家的路上。她在埃尔顿大街那里看到了约伊。”
“是在马路上?”
在洪堡城中心,埃尔顿是一个很大的商业区,但一旦出了城,那马路就是马路了,在奥克莱尔和绿湾之间的卡车道上,限速标志没有任何意义。
“她说约伊跌倒的时候,那辆车的车速大概有四十迈。他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后边没有紧随着的车,他摔进了一块草地里。没准就会撞上一根电线杆或一个建筑物什么的。”
“耶稣啊。”
“这得引起注意了。”
我跟他谈过……
“一定会的,拉迪茨基先生。我会告诉布琳。我知道她会找你谈的。”
“谢谢,博伊德先生。约伊怎么样?”
“还好。只是蹭掉点皮。”
他没事……
“小家伙还是挺幸运的。”怎么听,这口气里还是有点责备的意味。格雷厄姆并不怪他。
他正要说再见,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拉迪茨基先生,”格雷厄姆随口编了一个可信的小谎,“我们昨天还谈到了点事。上次约伊打架的事后来怎么处理了?”
短暂的停顿。“这个,你说的是哪次?”
主啊,还有很多次哪?格雷厄姆避开了这个问题。“我是说去年秋天的那次。”
“哦,很严重的那次。去年十月。处分是停学。”
一不留神又踩了一个马蜂窝……布琳曾经告诉他,学校搞万圣节派对,结果发生了点冲撞,不严重。格雷厄姆想起来了,当时约伊在家里待了几天——说是不舒服,这是布琳的解释。原来是撒谎,现在看来。原来他当时被停学了。
这位老师又说,“麦肯齐女士有没有告诉你,家长决定不起诉了?”
还起诉?……约伊到底干了什么?他说,“说了。可我还是很想知道那位学生的情况。”
“哦,他转学了。他有问题,是ED。”
“什么?”
“就是心理失常【注】的意思。是他惹的约伊。但这也不能成为把人家的鼻子差点打断的借口啊。”
【注】:心理失常(emolionally disturbed),其英文缩写是ED,但ED更常见的意思是“阳痿”(Erectile dysfunction),所以格雷厄姆闻言显得很吃惊。
“那是,那是。我只是有点好奇。”
“你们这件事算是躲过去了。不然的话,你们赔惨了。”
责备的口气这回是明显加重了。
“幸亏没闹大。”格雷厄姆感到心里一阵发凉。这个家里还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
发生了点冲撞。没什么。约伊去万圣节晚会的时候,打扮成了绿湾包装工【注1】的模样,而那个孩子是熊队【注2】的球迷……也真是滑稽。还真成对阵双方了。我得让他离学校远一点了。反正他现在得了流感。
【注1】:系绿湾市橄榄球队的队名,是美国的一支著名的职业橄榄球队。
【注2】:熊队,这里指芝加哥熊队(Chicago Bears),也是美国的一支著名的橄榄球队。
“这个,再次感谢你的告诫。我们会跟他谈的。”
他们挂了电话。格雷厄姆又拿了一瓶啤酒。他抿了一口,走进厨房去洗碗。他觉得做这事挺惬意的。他很讨厌吸尘器,讨厌灰尘,会让他情绪紧张。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他就是喜欢洗碗。是因为水吧,也许。那是一个园林师的生命之血。
他一边洗着碗,把碗放进洗碗机里烘干,一边在想着怎么跟约伊谈逃学和滑板危险的事,把那套说辞反复在心里预演了五六遍,还不断地加以完善。可到了收起碗碟的时候,他又觉得那些话太做作,太假了。那只是什么——演讲。格雷厄姆心里在想,你需要的是谈心,而不是教训。他本能地感觉到,那样的说教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不起任何作用。他努力想象着两个人坐在那里一本正经地谈话的情景。他不能这么做。他放弃了谈话的念头。
见鬼,他应该让布琳来管这事。反正她也坚持由她来管。
旷……
格雷厄姆把手擦干,走进家庭活动室,坐在绿色的长沙发上,挨着安娜的摇椅。安娜问,“刚才是布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