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4页)
约伊继续敲着键盘,格雷厄姆在想,他是不准他玩下去呢,还是干脆跟他说声再见。若是不顺着他,会吵架吗?他的手心出汗了。他会开除偷东西的雇员,他会挺身面对闯进办公室的窃贼,他会阻止工人们的持刀械斗。可处置那些事,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呀。
又是一阵急促的键盘敲击声,电脑屏幕随即返回到了桌面。男孩抬起头,显得挺开心。问,“什么事?”
“手怎么样?”
“挺好。”
男孩又抓起了游戏控制器。飞快地按着键,快得让人眼花缭乱。约伊有十几个电子小玩意儿,像什么MP3、iPod、手机、电脑,等等。他好像有很多朋友,但与他们的联系多是通过手指,而不是面对面的交谈。
“你要点阿司匹林吗?”
“不用,没事。”
男孩全神贯注地在玩游戏,他的这位继父看得出,他已经有点戒心了。
格雷厄姆一开始是想用话套出他旷课的事,但现在看来按照安娜说的那样指望直觉是指望不上了。脑子里又回到了洗碗时候的想法:对话,不是对抗。
男孩在那里一声不吭。唯一的声响就是控制器上的按键声和游戏声道里的电子重音的节拍声。游戏里,一个卡通人物正走在一条奇幻的路上。
没事,上。
“约伊,我可以和你谈一下你逃学的事吗?”
“逃学?”
“为什么?是老师有什么问题吗?还是某些同学?”
“我不逃学。”
“我听学校说的。你今天逃学了。”
“没有,我没有。”他继续玩着电脑。
“我看你是逃学了。”
“没有,”男孩信誓旦旦地说,“我没有。”
格雷厄姆心里明白,这次对话就要出现裂痕了。“你从来不逃学吗?”
“我不知道。就像是,有一次我在上学的路上生病了,然后就回家了。妈在上班,我联系不上她。”
“你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呀。我的公司到这里只有五分钟的路程,到学校也就只要十五分钟。我可以马上就到的。”
“但你没法签字让我请假呀。”
“可以,我可以的。我在那个名单上。你母亲把我加进了那个名单。”难道这孩子不知道?“跟我说说,约伊,把那个关掉。”
“关掉它?”
“对,关掉它。”
“我都快……”
“不行。快点。关掉它。”
他还在玩。
“那我拔了。”格雷厄姆站起身,伸手去拽电源线。
约伊瞪着他。“不!那会把内存弄坏的。别。我存盘。”
他又接着玩了一会——一段难熬的二十秒,然后他又敲了几个键,几声电脑生成的放气声之后,屏幕凝固了。
格雷厄姆在床上坐下,坐在男孩的身旁。
“我知道,你和你母亲已经谈了今天的事故。你告诉她你逃学了吗?”格雷厄姆心里在想,是不是布琳已经知道,而没有告诉他。
“我没逃学。”
“我和拉迪茨基谈过了。他说,你伪造了你母亲的字条。”
“他撒谎。”目光在躲躲闪闪。
“他为什么要撒谎?”
“他不喜欢我。”
“听他那口气,倒是挺关心你的。”
“你根本就不明白。”他显然觉得这不是证明他无辜的正当理由,于是便扭过头去,看着画面已经凝固的屏幕。一个什么生物在那里上下跳动。一会儿又在原地跑动。男孩的眼睛盯着游戏控制器。但没有去拿。
“约伊,学校有人看见你旷课的时候在埃尔顿大街。”
男孩眨了眨眼睛。“他们也在撒谎。是拜德,对吧?别听他瞎掰。”
“我认为他们没有,约伊。我认为他们是看见了你在滑板上,以每小时四十迈的速度在埃尔顿大街上冲,你就是在那时候摔倒的。”
男孩一下子跳了起来,从格雷厄姆身边一头扎到床上,顺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
“这么说,你没有告诉你妈,你没去上课,也没有告诉她,那是旷课,是吗?”
“我没有旷课。我只是在玩滑板。我是在停车场的台阶上摔倒的。”
“那是你今天出事的地方吗?”
片刻的犹豫。“倒也不是。但我没有旷课。”
“旷过没有?”
“没有。”
格雷厄姆完全不知所措了。老这么样也不是个事啊。
直觉……
“你的板呢?”
约伊瞟了一眼格雷厄姆,没说话。继续看书。
“在哪儿?”这位继父的语气十分坚定。
“我不知道。”
格雷厄姆打开橱柜,男孩的滑板就搁在一堆运动鞋上。
“这个月不许再玩滑板。”
“妈说两天!”
格雷厄姆想到,布琳说的是三天。“一个月。而且你要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旷课。”
“我不旷课的。”
“约伊。”
“真他妈的浑蛋。”
“别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妈就不在意。”
真的吗?“好嘛,我在意。”
“你管不着我,你又不是我父亲!”
格雷厄姆气不打一处来,真想吵一架。想跟他说说,什么叫家长之威,什么叫长幼之序,什么叫一家之体,以及他和孩子各自在家中所扮演的角色。只是,这种是非曲直的事在这里争来争去,似乎争也白争。
直觉,他暗暗提醒自己。
没事。倒要看看究竟会怎么样。
“你打算跟我说实话吗?”
“我说的就是实话,”男孩暴怒,吼了起来。
格雷厄姆的心在怒跳。他说的是真话吗?这真是太难了。他竭力稳住自己说话的语气。“约伊,你的母亲和我都很爱你。非常。我们俩在听说你受伤之后,都非常担心。”
“你才不爱我呢。你们谁也不爱我。”他的眼中涌出了泪水,但马上就止住了。他耷拉下脑袋,看着书。
“约伊……”格雷厄姆俯下身子,“我这么做是因为我在意你。”他笑了笑。“起来。刷个牙,换上睡衣。该睡觉了。”
男孩没有动。他的眼睛正狂乱地扫视着书上的字,实际上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格雷厄姆站起身,离开了房间,顺手拿走了滑板。他朝楼下走去,每走一步思想都在斗争,是不是要回去,给孩子道个歉,祝他生活幸福,并请他原谅。
但还是直觉占了上风。格雷厄姆来到一楼,把滑板放在橱柜的顶层。
安娜注视着他。她倒好像被逗乐了。格雷厄姆心想,这一点也不好笑。
“布琳什么时候回家?”他的这位岳母问。
他看了一下手表。“快了,我想。她可能要在什么地方停一下吃点东西。不过也可能在车里吃。”
“她不应该在车里吃东西。尤其是夜里在那样的路上。你只要低头一分钟,拿一下三明治,一只鹿就会出现在你的车前。没准还是头熊。杰米·亨德森就差点撞到一头。它就站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