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扮演女英雄(第2/3页)

有三个人跑向前,抓紧皮带,拽着狗往后拖。

我们静默而绝望地注视着。

一道红色的闪光伴随着爆裂的枪声,从棚屋的两个小窗子之一冒出来。我看到一支左轮枪的枪管往棚屋里一缩,紧接着一条猛滴口水的猎犬忽然姿势怪异地往上一挣,颓然倒下,死了。

“不准过来!”一个尖锐、歇斯底里的声音叫道——是阿龙·道,“不准过来,不准过来!否则你的下场就跟那狗杂种一样。你们休想活捉我,我告诉你们,不准过来!”他激动地尖声叫着。

我用双膝爬着,一个狂乱的念头在我的脑中沸腾。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我相信道说得到做得到,他可能真的会犯下谋杀案。但现在有一个机会,一个非常渺茫而疯狂至极的机会⋯⋯

杰里米再度把我往后拖。“老天在上,佩蒂,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压低嗓子说。我开始挣扎,他的嘴巴张得大大的⋯⋯我们在那儿缠斗不休之际,空地上出现了一些变化。我发现马格纳斯典狱长蹲在一群警卫之间,他们都往后退回灌木和树丛后面,有些逐渐靠近我们的藏身处。每个武装警卫的眼中都充满追猎的热切渴望⋯⋯

典狱长走入空地。“道,”他冷静地喊着,“别做傻事,棚屋被包围了,我们一定会抓到你的,我们不想杀你⋯⋯”

砰!如同做梦一般,我看到一条红色的血痕变魔术似的出现在典狱长裸露的右臂上,血开始滴到枯干的泥地上。道又开枪了。一名警卫跳出树丛,把茫然的典狱长拖回去。

我拼命使尽全力挣开杰里米的手,心脏都快跳出来了,然后跑进空地。刹那间宇宙停止了旋转,我发现一切忽然寂静无声,似乎典狱长、警卫、狗,甚至道本人,都被我鲁莽的送死行径吓呆了。但我激动万分,而且被心里那个可怕的念头弄得陷入半疯狂状态,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肌肉了。我暗暗祈祷杰里米千万不要跟着跳出来。几乎就在同一刻,我看见爬在他身后的三名警卫扑到他身上,他使劲地挣扎。

我抬起头,听见自己响亮而清晰的声音说:“阿龙·道,让我进来。你知道我是谁,我是佩辛斯·萨姆。让我进来,我必须跟你谈一谈。”同时轻飘飘地直直走向棚屋。

我脑中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如果道出于恐惧而开枪射杀我,我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尖厉的声波刺痛我的耳膜:“往后退,你们其他人!她在我手上,谁敢动一下,我就干掉她!往后退!”

我终于来到了门边。门开了,我走进昏暗的阴影中,嗅到屋里潮湿的气味。门在我的身后砰的一下关上,我靠在门上,害怕得脑袋一阵晕眩,像个老太婆打摆子似的直发抖⋯⋯

那个可怜虫看起来真是凄惨——很脏,很邋遢,一脸的胡碴,又丑又讨厌,而且卑屈得像卡西莫多。然而他的眼神很坚定,那是勇者面对无可逃避的死亡所生出的平静与决心。他的左手上有一支还冒着烟的左轮手枪。

“快!”他低哑地说,“如果这是骗局,我马上杀了你。”他目光炯炯地望了一眼窗外,“说吧。”

“阿龙·道,”我悄声说,“你这样做一点儿好处也没有,你知道我多么相信你是无辜的,还有雷恩先生——上回去你的囚室对你做测试的那位仁慈、睿智的老绅士——还有我父亲,他是退休的侦查巡官。他们都相信⋯⋯”

“可是他们都救不了阿龙·道一命。”他喃喃说道。

“阿龙·道,你这样一定会没命的!”我叫道,“自首吧,这是你唯一的生路⋯⋯”我不断说着,已经不太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大概是在说些我们正在努力帮他的事情,而且我们有多么确定可以救得了他。

朦胧中,道的声音好像来自很远的地方,断断续续地低语着:“我是无辜的,小姐,我没杀他,从来没有。救我,救我!”然后他跪下来吻我的手。我双膝发抖,看见冒着烟的手枪掉在地上。我扶起他,搀着他瘦弱的肩膀,推开门,和他一起走出去。我相信他一定很平静地放弃顽抗了。

然后我就晕过去了。接着我只知道,杰里米的头凑近我的脸,有人往我头上泼水。

其他就是苦涩的记忆了。每当回想起那个下午,我总是直打哆嗦。父亲和雷恩先生匆忙赶来了。我记得坐在休姆的办公室里,听着可怜的阿龙·道自白。我也记得他瑟缩在椅子里,不断卑屈地扭着憔悴、衰老的脑袋,目光从我的脸转到雷恩先生的,再转到父亲的。我身心疲惫,恍恍惚惚的,雷恩先生则一脸悲悯的表情。进入休姆的办公室一小时之前,我曾告诉雷恩先生我在棚屋里向道保证过什么话,那一刻雷恩先生所说的话和脸上的表情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佩辛斯,佩辛斯!”他痛苦之极地叫着,“你不该这么做的。我真的不知道。我追查到一些东西——相当惊人,可是还不完整,要救他恐怕是不可能的。”然后我才明白自己做了些什么。再一次,我把希望带给这个人,又再一次地⋯⋯

他回答着问题。不,他没有杀害福塞特医生,甚至没踏入那栋房子⋯⋯约翰·休姆从抽屉里拿出道在棚屋里使用的那支左轮手枪。

“这是福塞特医生的,”他严厉地说,“不要撒谎,福塞特医生的男仆昨天下午才看到,它放在诊疗室书桌的第一个抽屉。你是从那儿拿的,道,你去过那栋房子。”

道崩溃了。是的,没错,他叫着;可是他没杀福塞特,他只是去赴约。十一点半,他走进房子的时候,看到福塞特躺在地上,浑身是血;书桌上有一支左轮手枪,惊慌之余,他就拿了跑出房子⋯⋯是的,他是送了那截盒子,那又怎么样?他一脸狡猾的表情,不肯解释原因。JA是什么意思?他只是闭紧嘴唇。

“你看到尸体了吗?”雷恩先生紧张地问。

“我——是的,我看到了,但当时我只是觉得他已经死了——”

“道,你确定他死了吗?”

“是的,是的,长官,我确定!”

检察官把在福塞特医生的桌上发现的那张纸条拿给道看,此时除了哲瑞·雷恩,我们都非常吃惊。道居然强烈否认,而且显然是出自真心。他尖声叫着说,他从来没见过这张纸条,从来没见过福塞特手写的签名信;而那张用铅笔以印刷体大写字母所写,上面签着“阿龙·道”的信,他根本就没写过。

老绅士迅速地说:“你在监狱的最后几天,有没有收到过任何福塞特医生的信?”

“是的,雷恩先生,我收到过,可不是这个!我星期二收到——收到一封福塞特的信,叫我星期四开溜。雷恩先生,是真的,他的纸条上说,是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