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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间,他听见了什么声音,或者佯装听见了什么声音。绳子落地,他双手唰地从枪套里摸出两把手枪,平举,拇指弯曲摁住击锤。他盯着暗处看。我屏住呼吸一动不动。那两把枪里可能装了子弹。但探照灯亮得晃眼,他什么也看不清。他将手枪插回套子,捡起绳子,松松团起,返回屋里。灯光熄灭。黑暗里我又开始行动。

我在林间前行,接近山坡上亮着灯的小木屋。屋里静悄悄的。我靠近一个装了纱窗的窗户,朝里望去。床头柜上亮着台灯,床上仰卧着一个男人,他身形放松,裹在睡衣袖子里的手臂搁在被子外面,瞪着眼睛看天花板。他看上去块头相当大,脸一半在暗影里,但我能分辨得出他脸色苍白,需要刮刮胡子,没刮胡子的时间跟韦德失踪的时间应该差不多长。他五指张开,手一动不动地耷拉在床边。他看上去好像有好几个小时不曾移动过。

我听见通向木屋的小径上有脚步声,纱门嘎的一响,接着韦林吉医生结实的身躯出现在门口,他手中握着一大杯像是番茄汁的东西。他拧亮了一盏落地灯,夏威夷大花衬衫在灯下成了黄色的。床上的人看也不看他。

韦林吉医生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拉了把椅子过来坐下。他拉过那人一只手腕测脉搏。“现在感觉怎么样,韦德先生?”他友善而关切地问道。

床上的人不回答,也不朝他看一眼,继续瞪着天花板。

“行啦行啦,韦德先生。我们别怄气。你的脉搏比正常情况稍微快了一些。你还虚弱,但是其他——”

“蒂姬,”床上的人突然开口,“去告诉那家伙,要是他知道我现在的状况,婊子养的就没必要来问我。”他嗓音不错,可说话很难听。

“谁是蒂姬?”韦林吉医生耐心地问道。

“我的传声筒,她就在那边的角落里。”

韦林吉医生抬头张望了一下。“我只看见一只小蜘蛛,”他说,“别演了,韦德先生。没必要跟我来这套。”

“家隅蛛,最常见的跳蛛,伙计。我喜欢蜘蛛。它们从来不穿夏威夷花衬衫。”

韦林吉医生舔了舔嘴唇。“我没有时间陪你玩,韦德先生。”

“蒂姬可不是好玩的。”韦德慢慢转过头,好像脑袋很重似的,不屑地瞧着韦林吉医生,“蒂姬可是动真格的。她爬到你身上。趁你不注意,她悄无声息飞快地一跳。不一会儿,凑得够近了,最后奋力一跳。你会被她吸干,医生,一滴不剩。蒂姬不吃你,她只不过吮你的血,把你吸干,只剩下一层皮。要是你打算继续穿这件花衬衫,医生,我觉得这事儿还不至于马上发生。”

韦林吉医生往椅背上靠了靠。“我要五千块,”他心平气和地说道,“什么时候可以拿到?”

“你已经收了六百五十块,”韦德恶狠狠地说,“还有我的几个零子儿。住这妓院到底要多少钱?”

“没几个钱,”韦林吉医生说,“我告诉过你我提高了收费。”

“你可没说提高到威尔逊峰上去。”

“别跟我打马虎眼,”韦林吉医生直截了当地说道,“现在可不是你开玩笑的时候,而且你泄露了我的机密。”

“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机密。”

韦林吉医生缓缓地拍打着椅子扶手。“你半夜三更打电话给我,”他说,“你情况危急。你说要是我不去你就自杀。我不想再干了,你知道原因。在加州我没有行医执照。我正设法把这块地产脱手,免得一点不剩。我要照料厄尔,他差不多又要发病了。我告诉过你要收一大笔钱,你非要我去不可,我才去的。我要五千块。”

“我醉得厉害,”韦德说,“你不能乘人之危讨价还价。你收的已经够多了。”

“还有,”韦林吉医生说得很慢,“你跟你老婆提了我的名字。你告诉她我会去接你。”

韦德一脸惊诧。“我可没干过那档子事,”他说,“我那晚甚至没见到她。她在睡觉。”

“那么就是在其他什么时候说的。有个私人侦探来这儿找过你。他不可能知道这儿,除非谁告诉了他。我敷衍了一番,把他打发走了,他有可能还会回来。你得回家去,韦德先生。不过得先给我五千块。”

“你不是世上最聪明的家伙,对不对,医生?要是我老婆知道我在哪里,她干吗还需要侦探?她会自己找上门来——假定她很在乎我。她可以带着我们的仆人甜哥儿一起来。还没等你那位‘忧郁少年’想清楚今天要扮演什么人物,甜哥儿就已经把他撕成碎片了。”

“你的嘴巴很恶毒,韦德。你的心也是。”

“我还有五千块恶毒的钱,医生。想办法来拿呀。”

“你给我写一张支票,”韦林吉医生语气坚决,“现在就写,马上写。然后你穿上衣服,厄尔会送你回家。”

“支票?”韦德几乎是在笑,“我当然会写一张支票给你。行!你怎么兑现?”

韦林吉医生轻轻一笑。“你以为你可以止付支票,韦德先生?你不会。我保证你会付钱。”

“你这恶棍!”韦德冲着他吼道。

韦林吉医生摇摇头。“不错,有时候是,但并不总是。我性格很复杂,大多数人都这样。厄尔会送你回家。”

“不行。那家伙让人汗毛凛凛。”韦德说。

韦林吉医生缓缓站起来,伸出手去,拍拍床上那人的肩膀。“我认为厄尔不会伤人,韦德先生。我有办法制住他。”

“什么办法,说说看?”一个声音说道,厄尔从门外走进来,一身罗伊·罗杰斯(3)的打扮。韦林吉医生回头,笑了笑。

“别让这神经病靠近我。”韦德吼道,第一次流露出害怕的神情。

厄尔双手搁在腰间的装饰皮带上,脸上毫无表情,轻微的口哨声从他牙缝里挤出来。他慢步走进屋子。

“你不该这样说话。”韦林吉医生连忙说。他转向厄尔:“这样吧,厄尔。我自己来应付韦德先生,我会帮他穿好衣服。你去把车开过来,尽可能靠近这屋子。韦德先生相当虚弱。”

“他就要更虚弱了,”厄尔用一种类似唿哨的声音说,“让开,胖子。”

“听着,厄尔——”他伸手抓住那英俊小伙的胳膊,“你不想回卡马里奥(4)去,是不是?我一句话,你就——”

他还没说完,厄尔就挣脱了,右手挟着一道闪光挥过来。套着指套的拳头打在了韦林吉医生的下巴上。他像心口中了一枪似的翻倒在地,木屋随之摇晃了一下。我冲了过去。

到了门口,我用力拉开门。厄尔扭过头,往前凑了凑,看着我,但没认出来。他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马上冲我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