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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有条理。”他干巴巴地说道。

“我的有条理还没演示完呢,波特先生。第六,不知是你本人还是某个你吩咐的人派了个叫休厄尔·恩迪科特的律师,打算把我弄出监狱。他没说是谁派他来的,不过知道这件事底细的也没其他人。第七,我离开监狱后,有个叫曼迪·曼宁德兹的流氓跑来要挟我,叫我别管闲事,还啰里啰唆地讲了一遍特里如何救了他和拉斯维加斯一个叫兰迪·斯塔尔的赌棍的命。就我所知,这故事也许不假。曼宁德兹装作对特里不满,因为特里没开口让他帮忙逃往墨西哥,而是向我这个窝囊废求助。他,曼宁德兹,只消动一根手指头就能办成,而且办得更漂亮。”

“你肯定,”哈伦·波特冷笑道,“不会以为我认识曼宁德兹先生和斯塔尔先生吧。”

“这我不得而知,波特先生。一个人怎么能积累到你那个级别的财富,不是我能弄明白的。下一个警告我别插手的是你女儿洛林夫人。我们在一家酒吧偶然碰上,开始聊起来是因为我们都在喝琴蕾,那是特里喜欢的酒,在此地喝的人不多。她不告诉我我也不会知道她是谁。我跟她讲了一些我对特里的看法,她提醒我,要是惹恼了你,我的职业生涯很快就会完蛋。你很恼火吗,波特先生?”

“我恼火的时候,”他冷冷地说道,“你不用问我。你会清楚地知道。”

“我就是这么想的。我等着打手们来串门,不过至今他们还没露脸,警察也没来找我麻烦。他们完全可以这么做,让我吃些苦头。波特先生,我想你要的只是清静。我到底干了什么搅了你的清静呢?”

他咧嘴笑了笑,阴阴的,不过确实是在笑。他收拢长长的发黄的手指,跷起腿,舒坦地往后靠了靠。

“说得相当好,马洛先生,我让你说完了。现在你听着。你猜得很对——我想要的只是清静。你与韦德的相识可能纯属无意、偶然或巧合。就这样吧。我是个看重家庭的人,尽管这年月许多人觉得家庭几乎一钱不值。我的一个女儿嫁了个自命清高的波士顿人,另一个有过好几次愚蠢的婚姻,最后一任丈夫是个恭顺的平民,任由她过着毫无意义的放荡的日子,直到他突然无缘无故失去控制,把她杀了。由于手法残忍,你觉得不能接受。你错了。他用毛瑟自动手枪打中了她,就是他带去墨西哥的那把。开枪之后再砸烂她的脸,为的是掩盖枪伤。我承认这做法很残暴,但请记住,他参加过战争,负过重伤,受过不少罪,也见识过他人受罪。他也许不是故意要杀她,他们说不定还扭打了一阵,因为枪是我女儿的。那把枪虽小,但很厉害,七点六五毫米口径,型号为P.P.K.。子弹穿过她的脑袋,嵌进印花棉布窗帘背后的墙里。这细节没立即发现,消息一点没见报。好,现在我们来分析一下。”他停下来,瞪着我。“你非要抽烟不可,是吗?”

“抱歉,波特先生。我下意识拿出来的。习惯成自然。”我再次把香烟收回口袋。

“特里杀了他妻子。从警方极为局限的观点出发,他的杀人动机很充分。但他也有极其有利的辩护理由——枪是她的,在她手中,他想从她手中夺下来,但没有成功,结果她打中了自己。精明的辩护律师会由此入手大做文章,他可能会被宣判无罪。要是他那会儿打电话给我,我会帮他的。但是,他为了掩盖枪杀真相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断了自己的后路。他不得不逃跑;就连这个,他也搞得那么狼狈。”

“的确,波特先生。不过他一开始就给在帕萨迪纳的你打了电话,是吧?他告诉我他打了。”

大人物点点头。“我叫他销声匿迹,我再看看怎么办。我不希望知道他在哪里。必须这样。我不能窝藏罪犯。”

“听上去很有道理,波特先生。”

“你话中带刺,我有没有听错?没关系。我得知细节后,做什么都不可能了。我不能容忍这样血腥的场面将会导致的那种审判。坦白说吧,听说他在墨西哥自杀,并且留下一份自白书,我感到很高兴。”

“这我能理解,波特先生。”

他朝我皱了皱眉。“留点神,年轻人。我不欣赏讽刺挖苦。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不能容忍任何人对这个案子进行任何进一步的调查,以及为什么我要使用我的全部影响来缩短调查并阻止媒体曝光了吧?”

“这很自然——如果你确信是他杀了她。”

“当然是他杀了她。动机是另外一回事,而且已经不再重要了。我不是公众人物,也没兴趣成为那样的人物。为了避免引起关注,我想尽了办法。我有影响力,但不会滥用。洛杉矶地区检察官是个野心勃勃的角色,他聪明得很,不会为了这件丑闻葬送自己的前程。我看见你眼里闪着光,马洛。别这样。我们生活在一个美其名曰民主的社会里,一切由多数人做主。如果能够实施,真是十全十美。公众选举,可提名的却是政党机构,而政党机构要有效地运作,必定会花费大量钱财。得有谁提供这笔钱,而这个‘谁’,无论是个人、财团、工会,还是其他,都指望得到某种照应作为回报。我本人及像我这样的人希望能够不被打扰地过清静日子。我拥有报纸,可并不喜欢报纸。我视之为对我们所剩无几的私人空间的永久威胁。他们心心念念盼望着的所谓新闻自由,除了少数令人信服的例外,只意味着自由地贩卖丑闻、罪恶、性、哗众取宠、仇恨、含沙射影,以及政客和金融家的宣传鼓动。报纸是一种靠登广告营利的买卖;广告收益的多寡完全取决于报纸的发行量,你当然知道决定报纸发行量的是什么因素。”

我起身绕着自己的座椅走动。他冷冷地注视着我。我又坐了下来。我需要一点好运气。该死,我需要大大的好运气。

“不错,波特先生,接下来怎么办?”

他没在听。他皱着眉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钱是个怪物,”他继续说道,“巨额资产好像有自己的生命,甚至良心。金钱的力量难以驾驭。人永远是贪得无厌的动物。人口增长,战争的巨额花费,不断上涨的税收——所有这一切逼得人越来越贪婪。平民百姓身心疲惫,胆战心惊。这样的人是不可能理想化的,他得养家糊口。在当下这个时代,我们目睹了公众和个人道德观念以令人吃惊的速度堕落。你无法指望在生活缺乏质量的人身上看到质量。你无法指望批量生产的东西有质量。你讨厌有质量的东西,因为它用了很长时间也不坏。所以你以款式取而代之,这是商家的花招,意在人为地制造古董。批量制造商为了打开明年的销售市场,必须让今年兜售出去的东西在一年内变得落伍背时。我们拥有世上最洁白的厨房和最明亮的浴室。但在这洁白可爱的厨房里,寻常妇女做不出可口的饭菜,而那明亮可爱的浴室差不多就是个陈列室,摆放着除臭剂、泻药、安眠药,以及那些被称作化妆品公司的兜售虚假信心的商家炮制出来的东西。我们制造出世上最精美的包装盒,马洛,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