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UCKOO(第5/11页)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河合。虽说一点儿也不可爱。”

【日语中“河合”的发音和“可爱”一样。】

少女依旧盯着塑料瓶回答说。

“……河合后面呢?”

“真寻。”

心脏仿佛在肋骨内侧“怦”的一声巨响。

聚满了看热闹家伙的公寓。有点脏的粉红色运动鞋。公寓走廊里,一直盯着脚尖的那双眼睛。水晶一般的眼睛。

“不行……”

前一天听到的单身母亲的声音。

“已经……不行了……”

被武泽逼死的母亲,名字就写在门牌上。河合琉璃江。在那名字旁边,用油性笔写着“真寻”两个字。

“真寻啊……有点少见的名字啊。”

老铁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他好像没有注意到武泽的困惑,盯着少女的脸,继续说:

“你的父母呢?”

“都不在了。”

“啊,不在了。死--过世了吗?”

“爸爸走了。”

“妈妈呢?”

武泽想把耳朵塞住。

“死了。割腕自杀了。已经是好些年前的事了。”

“是吗。”老铁撅了撅嘴。

“没去找你爸爸吗?你还小,靠偷东西过日子,总有点儿--”

“住哪儿也不知道,长什么样也不知道。而且就算能找到,也不想找他。”

“为什么?”

“因为他是干坏事的。妈妈这么说的。从别人身上扒钱。”

“搞诈骗的?”

老铁认认真真地这么一问,真寻的嘴角露出笑意,似乎觉得他问得很蠢。

“我想应该不是。大概是混黑社会什么的吧。我很讨厌黑社会。”

“真云--”

“真寻。”

“真寻,那你现在是一个人过?”

“嗯……嗯,差不多吧。”

不知怎么,真寻回答得有点含糊。

“住在这儿附近?”

“也不是。足立区。”

“足立区?我们也在那边啊。是什么地方?”

真寻大概说了下自己住的地方。距离武泽他们租的房子不远。

“反正眼下是住在那儿。下周在哪儿就不知道了。”

“什么意思?”

真寻拿起桌上的塑料瓶摆弄,穿着牛仔服的肩膀轻轻耸了耸。

“没付房租,本周要给赶出去了。欠了好几期房租了,这一回房东终于下了最后通牒,说是本周内再不把房租全部付掉就不给住了。”

“全部是多少?”

“三十万不到一点儿。”

“哎哟!”老铁咋舌说,“有方向吗?”

“没有啊。其实本来今天是打算努力一把,搞到一半房租的。那家店今天打折大派送,传单上这么写的。可是腿这样子……露馅的时候实在没信心能跑掉。”

真寻看了看自己受伤的右膝。

“我说老武,借她点吃晚饭的钱吧。挺可怜的--”

武泽默默摇头。老铁似乎有点意外,不过也没再说什么,转过去对真寻说:

“老武倒也不是吝啬,实在是我们现在没那么多钱……”

“嗯,没关系。给我买水已经很开心了。”

“啊,那不是从生活费来的,是我的零花钱。”

老铁有点得意地说。自从住在一起以来,武泽和老铁的生活费就变成了零用钱制。

从刚才开始,武泽就在想。一门心思在想。

必须做点什么。必须做点什么。他真的很想把真寻欠的三十万不到的房租全都付掉。不付不行。但是那样的话老铁会觉得奇怪吧。不解释清楚他肯定不同意。但是一旦向老铁解释清楚了,也就更不可能给真寻钱了。因为眼下手上的钱全都是和老铁两个人一起辛苦赚来的。明明是为了偿还自己的过去,却要老铁帮忙,怎么也没有这种道理。绝对不行。过去武泽的所作所为--杀害真寻母亲的行为,和杀害老铁妻子的行为没有区别。这一点老铁非常清楚。他在非常清楚的同时,依然还追随着武泽。这一点也正和武泽追随火口一伙一样,也和追随杀害沙代的同类一样。

现在的武泽,可以做些别的事情,唯独不能给钱。可是武泽什么也没有。除了有个住处,什么都没有。

--哎,等等。

“你搬过来也行啊。”

武泽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真寻和老铁同时扭头望向武泽。

“你开玩笑吧?”

“实在没地方可去的话,你搬过来也行。”

“哎……老武,你是说,和她一起住?”

“暂且过渡一下。这不是没办法吗?都说要被赶出去了。”

“让她寄宿?”

“所以说是临时的嘛。虽然你这家伙也一直赖着不走了。”

老铁来回打量武泽和真寻。“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这句话似乎就在老铁的喉咙里打转。

“老武你这么说,确实我也没有反对的道理。不过这样子她本人反而有点难办吧--对吧,你不想的吧?”

“没有不想啊,这可帮了大忙了。”

“咦--”老铁伸长脖子。

“这可是两个大男人和你一个小姑娘啊,说不准会干出什么哦。”

“会干什么?”

“呃,其实也不会干什么。”

“那就没关系。”

真寻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把右腿屈伸几次,然后以球鞋跟为轴,转身面对武泽。

“当然,首先我会尽可能赚钱。本周我会努力再试试。但是,也许有个万一。万一再努力也不行的话……”

武泽点点头,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用圆珠笔写下住处,撕下来交给真寻,然后又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一万元的纸币。

“这是什么?”

“回头还我就行。”

“老武,这,是你的零花钱?”

“嗯。”

真寻犹豫了片刻,接过武泽的一万元纸币。

“万一我说的都是假话呢?如果刚才只是兜了个大圈子,其实是要骗你们呢?”

“咱们是靠这个吃饭的,真假好歹还能看得出来。”

真寻连声谢谢也没说,笑也没笑一下,打开提包,把一万元纸币收进皮夹里。

“真是怪人。”

丢下这一句,真寻便转身要走。武泽在她背后又叮嘱了一句:

“没地方去的时候就过来,别客气啊。”

“但是你没想过我真的会来吧。”

第二周,下雨的星期一。

左手撑着蓝色的伞,右手提着一个巨大的旅行包,真寻在玄关外面抬头望着武泽。雨衣的下摆还在滴滴答答地滴着水。武泽一只手扶着门,正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背后响起老铁的声音。

“老武,茶叶好像发霉了--”

老铁在走道半当中猛然站住,瞪圆了眼睛。

“真云姑娘!”

“真寻。”

“真寻姑娘!”

老铁捧着装茶叶的罐子,眨巴着眼睛来到玄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