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15/18页)
广告结束后就是新闻。电视上放出一个穿校服的漂亮女生的照片。虽然警察进行了大规模地搜查,但是这半年来依旧没有发现有价值的情报。
说到半年前,大概是爸爸还住在医院里,干瘦的脸上总是露出笑容的那段时候。每到周末,圭介和辰也就会去医院看望他。虽然他们还不知道爸爸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但是每次见面圭介都会难过地发现爸爸身体的轮廓又小了一圈。里江知道自己在场的话辰也就会一直沉默不语,所以总是一个人去看望爸爸。去探病时偶尔遇到的话,只要在病房门口听到了里江的声音,辰也就会抓着圭介的手腕故意将他拖到医院外面。一直等到看见里江从医院正门里出来了,才会进去看爸爸。从远处看里江的侧脸总像是在祈祷什么,比起爸爸消瘦的模样,她的表情更让圭介强烈地预感到了爸爸的死亡。
圭介听见里江在浴室里洗澡的声音。
从红舌头将两个人带回来,训斥了一顿之后,里江做了晚饭。因为没去超市,所以前是前几天剩下的菜。烤鱼棒烧白萝卜,洋葱与裙带菜酱汤。平时里江做的菜式和味道同已经去世的妈妈总是天差地别。当然这不是说不好吃,从客观角度评价的话,甚至比妈妈做的好吃许多。但是吃着这样的饭菜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明明是在自己家里,圭介却总觉得自己像是客人一样。今天的晚饭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像是从很久以前起就吃惯了的口味。难道是因为都是剩菜吗?还是说有其他理由呢?
不管是在红舌头还是在家里,到头来辰也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说。
里江训过他们之后,他没洗澡,也没吃晚饭,到现在为止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圭介和里江两个人坐在晚饭桌边时,里江问他:——辰也君……今天没有去学校吗?——
她盯着盛酱汤的碗,却没有要动筷的意思。
——为什么?——
——洗衣筐里有他的校服,但是,是干的。圭介君的衣服却几乎都湿了——
这的确很奇怪。圭介从学校回来的时候,辰也已经在家里了,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上的天气预报。他说他是刚刚才回来的。在那么大的雨里不管打没打伞,辰也的衣服都肯定会被淋湿的。圭介回来的时候全身上下几乎就没有一处是干的。
——哥哥难道是……逃学了——
圭介没说不知道,只是咬着嘴唇闭上了眼睛。再度张开眼后,两只眼睛也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酱汤。
要不问问他好了?这句话都到了嘴边,但圭介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正是因为没办法去问辰也,所以里江才问他的呀。刚才,里江因为偷东西的事情教训他们两人的吋候,辰也连头都没抬一下。里江骂着骂着,目光就变得越来越悲伤,最后几乎是忍着不让眼泪掉出来,句子也断断续续的。就算她去问辰也今天有没有去学校,不管事实如何,哥哥肯定还是会摆出同样的态度来。里江现在肯定是没有信心还能再忍住眼泪了吧。
——打电话去学校问问看呢?——
这也许是个好办法。圭介这么认为,但是里江只不过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表情却更加悲伤了。
大概有一分钟吧,里江静静地抿着嘴没说话。这段时间里,圭介就像是平常一样毫不在意地继续吃着饭。终于,里江埋着头说道:——我,果然还是不行吧——
圭介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我觉得没关系的啦——
说着,圭介的筷子伸向了盛烧菜的盘子。为什么自己会说出这么不合适的话来,他觉得有些讨厌起自己来。
吃掉一个酱油味道的鱼棒,圭介正想去拿麦茶而抬起头时,却发现里江在偷偷地用左手擦眼睛。圭介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偷偷瞄了一眼,只见里江的手背湿湿的。这是爸爸的葬礼之后圭介第一次看到里江的眼泪。
好想帮帮她,圭介打从心底这么觉得。
所以吃完饭后,圭介就回到房间里,帮里江问了哥哥。
——哥哥,今天你去学校了吗?——
坐在地上背靠着双层床柱子的辰也目光尖锐地瞪着圭介。
——怎么了?——
辰也那句话的语尾不是往上提的,而是往下降的。
——没什么……就是问问——
圭介知道不能提起洗衣筐里的校服,不然哥哥就会知道是里江最先意识到了他逃学。
——去了啊——
辰也的目光又拉回了地上,那之后就什么都没再说了。房间里的空气好像和平时有点不一样。一种陌生的粒子充斥着每一寸空间,在辰也的周围尤其浓郁。
——喂——
圭介又想开口的瞬间,房间中的那些粒子突然一起变得尖锐起来。
这些看不见的粒子让圭介吓得一抖,最后他只能尴尬地笑了笑,沉默着离开了房间。
然后现在,他就在客厅的茶几边看着电视新闻。
那是不是不该问的问题呢?哥哥大概是没有去学校吧?不去学校他都在做些什么呢?圭介想了半天,当然是没有答案的。
电视里又开始播放热闹的广告,圭介叹了口气用遥控器关掉电视。
沉重地将头平放在茶几上,可以看见电视机下面的录像机上亮着的红色指示灯。这时,圭介突然意识到浴室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淋浴被关掉了,水的声音、擦洗身体的声音,什么都听不到。当然不是说这样的声音平时总能听到,但是圭介现在却十分在意起来。那些悲伤的想象在他的脑海中变得清晰起来。
圭介站起来,轻轻地出了客厅来到更衣室,注意不发出一点声音地拉开门。明亮的浴室磨砂玻璃门上映出里江的剪影,一动不动地站着。
然后果然也能听见想象中的那个声音,那个安静的抽泣声。
圭介关上更衣室的门。如此说来,在妈妈去世后,爸爸是不是也经常这样独自一人在浴室中哭泣呢?
“——圭介。”
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圭介一跳。回头一看,只见辰也正站在自己身后。
“那家店,我想再去一次。”
“啊?”
圭介目瞪口呆。那家店——是说红舌头吗?偷东西失败,被店员抓了个现形,辰也昏倒在地,圭介哭个不停,然后里江来接他们的那家店吗?
“……你说什么啊?”
这次哥哥又想让自己干什么?哥哥究竟都在想些什么?圭介呆呆地抬头看着哥哥,但是这次哥哥说出来的话却让他有点意外。
“我想去好好地道个歉。”哥哥面无表情地说,“那个店员那么照顾我们——那个人,既没通知警察也没告诉店里的负责人,但是我竟然没跟他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