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11/18页)

半泽一边从后面揪着辰也的皮带以防他逃跑,一边又使劲推着他前进。他的另一只手上拿着水果刀,不时地用刀尖在墙上划着玩,同时语气轻快地喋喋不休。

“所以说,这段时间不会有人来这里。正好能和枫一起度过愉快的时光,也正好能把你给处理掉。”

第六次在楼梯转角拐弯。

“一会儿还得拿毛毯来才行——啊,我是打算和枫两个人在这里过上一段时间的。本来嘛,要是一下就带回家去,她大叫起来可就麻烦了。我打算先在这楼里跟她慢慢地确认一下相互之间的感情,等到确定下来了再带回家里也不迟。到时候还得跟她介绍一下翔子。啊,翔子是我女儿。好啦好啦,好生给我走。”

半泽的手粗暴地推着他的腰。

“至于你嘛,就在枫的面前处理掉好了。要是光跟她说我把要挟她的人处理掉了,也许她还不相信。枫那家伙,看不出来其实疑心还特别重呢。”

又一个楼梯拐弯。楼梯是按顺时针方向拐的,辰也的左半身已经被冰冷的雨淋得透湿。

半泽的自言自语中散乱地流露出一些模糊的事实真相的碎片。枫究竟做了什么?半泽又做了什么?以及为什么自己会被杀?

我知道你杀了人。证据也在我手中。

半泽把写有这样内容的要挟信放在了枫家的信箱里。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枫却认为那是辰也写的。

于是现在,半泽打算在枫的面前杀掉辰也。

——只要处理掉你,枫也就会乖乖地对我言听计从了。不管怎么说我也对她有过两次恩情了。一次是帮她杀掉她父亲的恩情,另一次呢,就是杀掉你这个要挟者的恩情——

半泽杀死了枫的父亲,似乎这一点是确凿无疑的。

枫的哥哥莲是不是也与这宗犯罪有牵连呢?四天前的晚上,辰也和圭介都看到枫与莲从公寓里搬出来一个很大的东西。那个果然和辰也怀疑的一样,是他们父亲的尸体。也就是说,半泽杀掉了枫和莲的父亲,然后两个人将尸体从公寓里搬出去处理掉——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如果是的话,刚才半泽的话里面完全没有提到莲,又是怎么回事?

不管怎么想,辰也都想不明白。

不过就算想明白了也没什么意义。

好想回家。在转过第八个楼梯拐弯闭上眼睛的瞬间,他的眼前出现了圭介的脸。今天,那之后圭介怎么样了呢?那个胆小的弟弟,会不会担心这个猛砸桌子后就冲出家门的哥哥呢?还是说他就一直在家发呆呢?

——我其实看见了。虽然不是全部,但是看见了一点点——

圭介说他看见了辰也写在英语单词笔记本上的那篇东西。

——哥哥写的那个,是要挟信,对吧?——

那篇东西,是写给里江的文章。内容大概是说两年前是她杀死了妈妈。

当然他只是写下来,并没有交给里江。不要说什么要挟了,他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打算。他只是觉得不写不行。对于辰也来说,他有写下那东丙的必要。

辰也想起了昨天早上。

圭介突然提起藤姬的传说时,他真的非常惊讶。

——藤姬会变成龙,恨的不是继母,而是恋人才对——

为什么会惊讶呢?因为圭介的想法其实和自己在几天前想到的完全相同。所谓的兄弟,大概也会有相同的想法吧。

杀死藤姬的是对岸的恋人。

辰也是在四天前,刮台风的那天产生这种想法的。

那天辰也没去学校。头一天晚上熄灯后在房间里跟圭介讲过藤姬的传说后,他突然思念起妈妈来了。好想和妈妈见面,好想再看一看妈妈。于是辰也就装作去上学,然后途中又跑了回来,在家里寻找那盘去海边的录像带,那盘记录着妈妈最后身影的录像带。他大致能猜到是里江把录像带藏了起来。继母复杂的感情肯定会驱使她那么做。

果然不出所料,录像带在里江的房间里,被藏在壁橱里的衣物箱里,压在冬季衣物的最下面。辰也拿出录像带,用客厅里的录像机放了起来。

录像带的最开头是他以前从来没有看过的画面。那是去海边那天的早上,爸爸正在往包里塞行李。

“你拍这个做什么啊。”

爸爸坐在地板上,手里拿着要带去海边的那个游泳圈。

“今天全家人一起去海边。”

手持摄像机的妈妈的声音。

“快去准备麦茶。”

爸爸就像是要把妈妈赶出房间一样对妈妈说,这个场景在这里就结束了。

这时候辰也的脑海的角落中,又浮现出前一天晚上说起的藤姬传说。被谋杀的藤姬。在她的小船上做手脚的当然是继母,在这之前辰也一直这么认为。但是,也许事实不是这样。也许做手脚的不是继母,而是恋人也说不定。也许是因为厌倦了藤姬,对岸的恋人就有计划地谋杀了她也说不定。所以,藤姬才会心怀仇恨与悲哀变成了龙——联想导致更多的联想,在盯着电视的辰也的脑缚中,黑黑的东西正在不受控制地增殖。两年前的海边,那时候妈妈被爸爸谋杀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因为爸爸想和里江结婚,故意伪装成事故的样子谋杀了妈妈。在把游泳圈放进包里的时候,偷偷做了什么手脚也说不定。

真是愚蠢的想法。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呢?

但是,一旦有了怀疑,这种想法就再也无法从辰也的脑海中抹去。

爸爸拿着小刀偷偷地在游泳圈上划开一个小口子的虚构画面仿佛在脑海深处的昏暗屏幕上演。诅咒着恋人而沉入沼泽的藤姬充满痛苦的身影也随之浮现出来。就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突然控制住一般,辰也退缩了、困惑了。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想呢?爸爸当然不会谋杀妈妈。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合情理。

要是没看录像带就好了。要是昨天晚上没提起藤姬的传说就好了。

好想忘了这码事。辰也拼命地想要抹消掉自己虚构出来的场面。但是,要再度认为那只不过是单纯的事故却变得无比困难起来。虽然只是很小的一块碎片,但是对于爸爸的怀疑却残留在了心里。不,也许不应该说是怀疑。就如同餐馆桌面上被香烟烫出的痕迹,他的心里留下的是一个曾经怀疑过爸爸的印记。但是就算如此,最重要的父亲被染上了黑色,这让辰也无比的悲伤。于是,他想到试试别的方法一比如说,认为是另外的人杀死了妈妈。这样一来,爸爸谋杀了妈妈这种想法就会彻底地从自己的心中消失。

而另外的人,只可能是一个人。

辰也在心中试着认为是里江杀了妈妈。但是,光是想还不够。这之前,辰也也对圭介说过杀死妈妈的是里江,但是其实他从来没有真的那么想过。只有故意说出那种话来,才能与里江保持心灵上的距离。因为如果真的打从心底喜欢上了里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得再度体会那种艰辛与悲伤。就好像是妈妈和爸爸去世的时候,那种被绝望击倒的感觉。就是现在,躺在床上想起两个人的时候,自己也会窒息于那种突然而强烈的感情。每当这种时候,辰也就拼命地摇头,拼命地摇,拼命地摇,直到回忆消去,漫上来的眼泪也全部干掉为出——所以辰也才对圭介说是里江杀死了妈妈。因为他想要讨厌里江。如果要背负这种悲伤的话,不如干脆不要家人的好。在这种想法中,现在要来认为是里江杀了妈妈更是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