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17/18页)
莲推开了家门。
“对不起,枫。”
枫回过头,但是却什么都没有说。没有点灯的房间中,只有两只大大的眼睛反射着微弱的光芒,一动不动地盯着哥哥。
莲又小声地说了一次对不起,然后从钥匙箱里取出了车钥匙。
他在细细的雨中朝着停车场走去,然后坐进了睦男的车中。周围一片漆黑,只要从外面看不见炭火的话,就不会有人发现吧。
自己将要死在这里。
打开膝头的手提袋,莲在里面翻了一下。然后他的手突然停下了。
他抽出手,在黑暗之中打量着自己两根手指间夹着的东西。那是一张对折起来的纸条。
打开车里的灯,莲读了读纸上圆圆的文字。
蜂窝煤我拿去扔了。
不要净想些傻事!
是枫的字。妹妹究竟是什么时候把这种东西——
车门开了。
“台风前一天的晚上,我看了包里的东西。”枫站在雨中,“结果发现里面有蜂窝煤、炭炉和打火机。我以为哥哥是打算要自杀。”
所以那天晚上她就把蜂窝煤拿去扔了,然后将这张纸条放在里面。
莲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有眼泪漫了上来,枫的脸在眼前模糊了起来。莲紧紧地握住手中的纸条。自己真的是什么都干不成,一直以来都只看到错误的东西。最后决定要结束自己的生命时,结果还是这么个失败的结果。
“回家吧。”枫轻轻地碰了碰莲的手,“回家去,两个人再多待一会儿吧?”
莲下了车,和枫并排走在雨中,进了家门。
要是能够回到这场雨开始之前,无论什么事情他都愿意做。最后回头望向黑暗的天空时,莲这么想道。当然,每天不可能总像阳光下的河面一样闪闪发光,但是自己的人生中,既有让人开心的小事,也有让人哭泣的小事,就如同一条普通而平缓的河流。而河流最后竟然会到达这想也没有想到过的地方,莲望着无数雨滴的尽头,想要找出答案。但是,眼前只有一片无边的黑暗。
每一次,等到自己意识到时都已经为时已晚。
以前,在看完电影回家的路上两个人迷了路。莲想,大概从那个迷路的孩子抬起头的瞬间起,每一次都是这样的吧,一直持续到今天。想起来的话,那个傍晚他们也是完全迷失了方向。每次抬起头,面前都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色。但是如今,已经没有大人可以再带他们回去了。
关上门后,雨声就远去了。
穿过走廊,停在厨房里,莲回头看着枫。就好像是读懂了莲的心思,枫在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后,终于点了点头。然后她抬起手,用手背擦掉了眼睛下面混合着泪和雨的水珠。
莲站在电话前,拿起了话筒。
冰冷潮湿的手指按下1、1、0的按钮。
二龙神之雨
“今天的事情……怎么办?要跟警察说吗?”站在房间的窗边,圭介小心地问道。
“不说。”站在他身旁的辰也立刻回答说。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但要是被人问起的话,也只能老实交代。”
昏暗的天空中依旧能看见细细的雨。雨丝笔直地连接着天地之间,偶尔能看见几处银色的反光。
厨房里传来里江洗东西的声音。混杂着水声,收音机不大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中回响着。
辰也的书桌上放着收音机,从刚才起他和圭介就一直在听新闻。今天发生的事情或许会有什么报道也说不定。但是直到现在,他们也还没有听到任何相关的内容。
他们对里江撒谎说是兄弟两人打了架,因为辰也的脸上有伤。
小学五年级的圭介和初中二年级的辰也打了架后,居然是辰也鼻青脸肿地回家来,这怎么想都很奇怪。但是里江并没有过度地追究。
——只有这一次,请相信我们——
大概是辰也的这句话发挥了作用吧。
里江眼神犹豫地盯着辰也的脸看了一会儿后,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
不要让我太担心
辰也垂下目光,然后再度直视着对方,答应了她。
——知道了——
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的圭介只觉得,很长时间以来一直包裹在自己周围的那种沉重彻底烟消云散了,而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他也不是很想一探究竟,因为那些都已经不存在了。
他想起在那幢大楼下告别的时候莲说的话。
只有家人,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必须去相信。
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只要是家人,就必须去相信。
这句话,是莲最后说的。他带着满脸的苍白与疲惫,但两眼中却充满了坚定的神色。圭介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莲既没有说明的打算,圭介和辰也当然也没有询问。只不过那时候莲的话在圭介的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想必辰也也有同样的感受吧。哥哥点头的时候,脸上不再有怀疑,而是充满了真诚。就好像以前那个经常和他一起玩耍的那个哥哥又回来了一样。
“……发生在冲绳县的吓人事儿。当地一男子在发现毒蛇后,用铲子将蛇身斩成了几段。但是就在他准备给起蛇头丢进垃圾袋里的时候,蛇头却突然转过来咬住了男子的手腕。据蛇类生物学者介绍,这是感觉到人类体温时毒蛇的反射行为……”
“新闻里不播呢。”圭介看向收音机。
“不播呢。”辰也朝写字台走去。圭介以为他要关收音机,结果辰也却打开了放在桌边的书包,伸手取出一张折起来的纸。圭介立刻就明白过来那是什么东西了。是那封信,那封如同要挟信一样的文章。
“这个,你想看吗?”
辰也回过头,只见圭介犹豫着摇摇头。于是辰也轻轻地点点头,将折起来的纸条撕成两半。然后又撕了几次,直到纸条变成了一堆碎片。
“两年前,妈妈去世的事故——我不是说是里江谋杀了她么?”
对于辰也突如其来的发言,圭介不禁看向哥哥的脸。
“那是开玩笑的啦。”口气有点讽刺,“虽然应该不会这么蠢,不过你该不会当真了吧?”
哪有这么不负责任的,一瞬间圭介忍不住这么想到,不过这话要是说出口估计又会惹出一堆麻烦来,所以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点点了头。
“那当然啦。那个人怎么可能做那种事情呢。”
“也是。”辰也将撕得粉碎的纸片丢进了垃圾筒。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向圭介有用一种责备没文化的人一样的口气说:“你不要用‘那个人’什么的来称呼里江阿姨。”
真走过分!这次自己一定要顶一句回来——但是辰也意外的下一句话却让圭介一下失去了说话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