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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阴森森的,不是吗?”芬说,“见不着阳光。”
随着马达的声音越来越近,有几个人已经朝岸边聚拢过来。
“我们接着往前走吧,班克森。”内尔说,“这儿别停了。”
接下来是亚拉帕特部落,芬又嫌人家屋子修得离地面太近。我跟他解释说,那是因为这里的地势要高一些,亚拉帕特坐落在高岭上。可他在阿德默勒尔蒂群岛时曾经被淹过一次,所以我们仍旧没停,继续往前走。
下一个地方他们还是不喜欢,这回是因为村子的外观。
“没什么艺术性。”内尔说。
“什么?”
“那张脸。”她说。她指的是举行仪式的建筑门口挂着的一张
巨大的面具,不用上岸就能看见,“跟我在别的地方见过的相比太糙了。”
“我们需要艺术,班克森。”坐在前面的芬故作高雅地叫道,“我们要的是艺术,戏剧和芭蕾,如果不麻烦的话。”
“你是想在这儿停啰?”内尔问他。
“没有啊。”
我们从南垓出来已经有四小时了。太阳下去得很快,在赤道附近就是这样,可我们连船都还没下过一次。顺着这个方向继续往前走,这条河上我比较熟悉的部落就只剩一个了。那个部落叫沃开普,那里既有沙滩,屋子盖得也高,而且有不错的艺术。
等到了那儿,我径直把船朝沙滩正中开去。我打定主意,这次无论他们找出什么新的由头,我都不会停船。虽然我把注意力放在岸上,但我还是觉察到内尔正在一旁模仿我绷着脸的那副固执的样子。刚才她对那几个部落的态度仍让我耿耿于怀,所以我并不觉得她此刻的动作有什么好笑的。
听到有船靠岸,却没人过来跟我们打招呼。接着,我听到有人在叫喊,而不是鼓声,然后好像有人在飞快地跑动,中间还夹着孩子的尖叫,后来又什么声音都没了。
我以前也遇到过沃开普部落的人。他们对白人也不是一无所知。在这条河两岸,至今仍对白人一无所知的部落恐怕已经没有了。大多数部落都有过类似的遭遇:不是有人被丢进了监狱,就是被招募者——也就是那时所谓的“黑奴船”——骗到矿井里去了。我把船拖上了岸。我们不想招来麻烦,便仍在船里坐着。这时,又有人喊了一声,随即有三个人朝我们走了过来。
我看不到他们的背,但他们胳膊上凸起的疤痕比基奥纳人身上鳄鱼皮似的疤痕要长一些,就像是一缕缕头发或太阳的光线。他们没戴臂环,就这么赤身裸体站在沙滩上,摆开了阵势。即便没亲眼见过,这些人也应该知道白人拥有他们所不具备的力量:钢刀、长短枪,还有炸药。他们知道,这种力量会瞬息即至,没有任何预兆。但他们叉着腿,拱着背,在认真地盯着我们看,仿佛在示威:“我不怕你们。”
站在中间的那位认出了我,我们在汀本克的集市上见过。于是,我们便用不流利的基奥纳语交谈起来。我了解到的大致情况是,他们获悉有个沼泽部落要来袭击他们村。在塞皮克河流域的权势等级中,沼泽部落的地位较为低下。可他们虽然弱小、贫困,行事却让人难以预测。我解释说,我这两个朋友很想跟他们一起住上一段时间,了解他们的生活方式,而且,他们还带了很多礼物……我还没说完,他就挥手把我的话打断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方便,他把这句话说了好几遍。一个是有人要来袭击,此外好像还有别的什么原因,可我没听懂。总之,时机不对。但我们可以在这儿过一夜,如果我们连夜往回赶的话,他无法保证我们的安全,因为前来袭击他们的敌人已经出发了。
“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我把酋长的话翻译给内尔和芬,然后说,“他也可能是在等我们给他些好处。”
“你告诉他,我们可以送他盐和火柴,够整个部落用十年。”芬说。
“我们不能撒谎。”
“我们在莫尔斯比港的确有一大堆东西嘛。”
我想跟内尔核实他的话,却又怕他觉得没面子。但想到他们过了一年半居然还能剩下那么多东西,我又觉得不大可能。
“我们可不像那些来旅游的,什么都不带。”她说。
我把他们的意思转达给酋长,话还没说完,他又一挥手,像受了侮辱似的把我打断了。他解释说,他们什么都不缺,也没事求我们。但为了我们的安全,还有他部落的安全,他同意我们留下来过一夜。
我们跟着那三个沃开普部落的人来到村子中心。他们让一个小男孩爬上一栋房屋的楼梯,没过几分钟,一位母亲带着她的五个孩子从楼梯上走下来。他们根本没瞅我们一眼,径直朝旁边隔着三个门的另一处房子走去。他们进屋后,里面传来孩子们轻轻的叫喊声,而大人则在生气地“嘘”着,叫他们保持安静。
酋长示意我们进屋。芬提着包走在前头,伸出手,帮我把马达拎了上去。房子很小,我猜可能是给酋长的第二或者第三位妻子住的,因为酋长本人的房子就在隔壁,比这栋大多了。我们眼瞅着酋长爬上他自己家的梯子,进了屋,不见了。
我们这边几乎一片漆黑。屋里所有开口都用染成黑色的树皮覆盖着。村里静悄悄的,我们几乎能听见汗正从我们的毛孔里往外淌。
“哎呀,他们怎么也该给我们弄点吃的吧。”芬说。
内尔朝他“嘘”了一声。
他在行李包里摸来摸去。我还以为他会掏出几盒罐头什么的,没想到他居然掏出一把左轮手枪来。
我顿时觉得血液飞快地往上涌,还带着刺痛感。
“把它拿开,芬。”内尔说,“我们用不着它。”
“看样子他们是要来真的。你看见那些长矛了吗?”
内尔没吭声。
“矛就斜靠在酋长房子的另外一边。你难道没看见?”他似乎很激动,“非常锋利,可能还蘸了毒药。”
“芬,别说了。”她声音很严厉。
他把枪塞回包里。“他们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他低下身子,飞快地闪到门口,透过树皮间的缝隙往两旁窥视,“我觉得晚上我们应该轮流起来放哨,班克森。”
反正这觉也睡不出什么名堂来。屋里一丝风都没有,虫子倒是多得吓人。我们吃完今天的食物,借着烛光玩了几把明手式桥牌12,然后开始各自选床。沃开普部落的人喜欢在装了盖罩的吊床上睡觉,而不像基奥纳人那样睡在袋子里,或者像拜宁人那样睡在垫子上。我选了最里面靠墙角的那张床。它看起来比我的身高短大约半米。所以我干脆对芬说,我值头一班。他朝那枪比画了一下,可我还是让它留在了行李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