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2008年3月11日 嫌疑人(第6/8页)

陆劲知道,作为逃犯,他能自投罗网,岳程应该是求之不得的,但岳程是个稳重的人,做什么都需要一个理由。

“我要跟她分手。”他静静地说。

“分手?”

“这样对她更好。”

岳程看看他,冷冰冰地问道:

“为什么昨天你没想到这个?”

他不说话。

“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吵架了?发现她没你想象得好?还是……”岳程问到一半,看了他两眼,才接着说:

“我不想与她为敌,她已经够讨厌我的了,你干吗要让我做这个恶人?再说,她会找来的,我知道她是什么人,一团火烧起来,什么都压不住。”

陆劲没想到这个一向把破案当作人生第一大目标的警察会这么回答,他感到沮丧。

“好吧,岳程,当我没说。”他径自向前走去。

岳程追上了他。

“如果她找来怎么办?”

“你跟她说,你不知道我去了哪里。”

岳程看着他,好像终于下了决心。

“好吧,我父母正好出去旅游了,家里就我一个,你来吧。”他说。

“那就麻烦你了。”

这时候,几只麻雀在陆劲头顶盘旋飞过,他忽然觉得心里一松,轻声道:“她会明白的,我的小鸟一向都很聪明。”

“现在去哪儿?”陆劲上了出租车后,问岳程。

“去一个你我都很熟悉的地方——唐山县精神病院。”岳程说。

“去见谁?”

“我刚刚在那里接电话,你不是在旁边吗?你可别跟我说,你什么都没听见。”岳程不耐烦地回头看着他,看了一会儿,语气又缓和了下来,“我们去见那家精神病院的院长李亚安。因为我们的人查到,金小慧最后一个电话就是打给他的,刚刚不是那个女人还给了我们一张童雨的照片吗?我们正好再去问一下,这个童雨跟当年住院的那个童雨是不是同一个人。这个李院长认识童雨,对她还有印象,上次我问过他。”

“李亚安?”陆劲觉得这个名字好熟,不知道在哪里听到过。

“怎么,你认识?”岳程马上感觉到了。

“以前有个心理医生到里面去看过我,好像就叫这个名字。他是个怎么样的人?”陆劲的脑海里闪现出一个中年男人精明能干的模样,高级西装,老人头皮鞋,金表,打扮得很讲究,说话也很有技巧,让人忍不住想听下去。

但岳程的回答却是:

“一个戴眼镜的老头,不过说话还算简洁。”

难道不是同一个人?

但是,陆劲发现搞错的是岳程,站住他面前的赫然就是他曾经见过的那个李亚安。

同样的发型,同样锐利的眼睛,还有同样直截了当的开场白,陆劲第一眼看见李亚安,就非常肯定,这就是那个当年打破他心理防线,最终说服他活下来的心理医生。

“陆劲,你老了。”李亚安站在书架前转过身,首先看到了陆劲,陆劲感觉他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才转向旁边的岳程。

“你好,请问你是李院长吗?”岳程似乎很茫然。

李亚安点了点头道:“对,我是。”

“那我上次见过的那个……”

“对了,我听说有个警察曾经来过这里,难道就是你?”李亚安目光锐利地盯着岳程,。

“对,我叫岳程,C区警署刑事科的,对不起,上次我见到的那位院长好像年纪更大一些。”岳程似乎更想跟上次的那个老头说话,但陆劲却恰恰相反。

“你说的可能是我们这里的李正光院长,我是副院长。”李亚安的眼珠转了转。

“啊。我不知道你们这里有两位李院长。”岳程好像终于释然了,他上前像老熟人那样跟李亚安握了下手。

“按理说应该叫我李副院长才对,我不常在这里办公,在S市精神卫生中心,我有另外一个办公地点。请坐。”李亚安很潇洒地请他们两人在他宽大的原木办公桌对面坐下,随后,陆劲觉得他的目光又转向了自己,“你怎么在这儿,可以解释一下吗?”他问的是陆劲,但是陆劲觉得这问题由岳程来回答更妥当,他回头看了一眼岳程,后者明白了他的意思。

“陆劲现在正在协助我们办理一个案子。”岳程简短地解释道。

“可以看看你的证件吗?”

“对不起,今天出来得匆忙,我的证件没带,如果你对我的身份有疑义的话,可以立即打电话去警署核实。”岳程沉着地说。

李亚安点了点头,似乎接受了岳程的解释。

“好吧,我相信你。其实我也听说过你的名字,只不过没见过你本人,有什么可以帮你的?”李亚安问岳程。

“金小慧你认识吗?”

“认识,她是我的病人。她怎么啦?”李亚安双手放在桌上,手指交叉在一起。

“她被谋杀了。”岳程说。

李亚安怔住了,片刻之后,他问:

“金小慧被谋杀你们怎么会找到我?”

“因为我们查到你们之间有电话往来。可以告诉我你们是什么关系吗?”岳程问道。

“她是我的病人,她有心理问题需要帮助。”李亚安再度把目光投向陆劲,“我知道她也认识你。”

李亚安看人的目光向来都是冷冰冰的,说话方式则简单直接,几乎没有任何回旋余地。作为一个把与人沟通作为职业的心理医生,陆劲觉得他给人的感觉就像冬天的玻璃台面,虽然很冷,但距离却很近。你不一定喜欢他,但肯定会相信他。

2005年,陆劲在自己的单人牢房第一次看见李亚安的时候,他已经绝食三天了。当时他万念俱灰,一心求死,监狱的管教为了让他吃口饭,曾无数次苦口婆心地劝说他,但他都置之不理,事实上,他也没力气说话了,他只觉得好烦,本想安静地离开人世,却老有人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到了第四天,他觉得身体明显比前一天更虚弱了,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已经进入了死亡的倒计时,于是,他躺在床上,静静等待死神的降临,但没想到,死神没来,来的却是戴劳力士金表的李亚安。

“呵,你就是那个本该死却没有死的杀人犯吗?”这就是李亚安的开场白。

他知道这个人不是管教,但他照例不搭理。

“为什么不说话?想省点力气多活两天?”没想到,这人说了这么一句。

他禁不住转过脸去看了一眼来人,一个梳着整齐分头的男人,年龄不大,有一张神情冷漠的脸。

“你是行刑官吗?”他听到自己问了一声,他期待这个人手里正好拿着一支装满毒液的注射器,如果现在能给他来一针他就解脱了。

“我是李亚安,犯罪心理学家,精神科大夫,警方让我来跟你谈谈。”李亚安说,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