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7/18页)

“哦,上帝。”

贝齐说:“真希望我也能见见他。他什么样?”

和亚恩相爱就像是滑下一座雪山,赫米娅想道,只需要一点点的推力,便一发不可收拾,在她还没准备好之前,心中的激情就已经爆发了。但原因呢?“他的样子像电影明星,身材健硕,像个运动员,他有一种爱尔兰人的魅力。但这不是重点,”赫米娅说,“和他在一起你会非常轻松。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只是一笑了之。我有时候会发脾气——当然不是冲他——但他却会笑着说:‘你简直独一无二,赫米娅,我发誓。’哦,上帝啊,我真的很想他。”她使劲忍住了泪水。

她母亲马上说:“喜欢你的男人不少,但能受得了你的可不多。”麦格的谈话方式和赫米娅一样,坦率直接,“你只要有机会,就应该把他的脚钉在地板上。”

赫米娅换了个话题,询问她们空袭的情况。贝齐每次都会躲在厨房的餐桌下面,而麦格则会开着救护车直奔轰炸现场。赫米娅的母亲一直是个很强势的女人,对于一个外交官的太太来说,她有些太过直接而粗犷了。不过战争让她进一步释放了自己的力量和勇气,就像是情报部门缺乏男性后正好让赫米娅有了大施拳脚的机会一样。“德国不可能一直这样轰炸下去,”麦格说,“他们的飞行员和轰炸机也是有限的。如果我们一直袭击他们的基础设施,早晚会看到成效。”

贝齐说:“但同时会有很多德国的女人小孩和我们一样受罪。”

“我知道,但这就是战争。”麦格回答道。

赫米娅想起了之前和迪格比・霍尔的对话。麦格和贝齐这样的普通市民都认为英国的轰炸在削弱纳粹的实力。他们完全不知道,英军半数的轰炸机已经被击落。不过这样也好,如果他们了解了事实,恐怕就会彻底放弃了。

麦格开始讲她从一栋着火的大楼里营救一只小狗的故事,赫米娅一边听她讲,一边想着迪格比跟她讲的事。如果“芙蕾雅”是一台机器,那么它很可能就在丹麦。她有没有可能去查一下呢?迪格比说这种机器可以发出某种光束,可能是光脉冲,也可能是无线电波。这应该是可以探测得到的。或许她的“守夜人”可以做点事。

她越想越激动。她可以给“守夜人”发一条消息。但首先她还需要获得更多的信息。她决定把麦格和贝齐送到车站之后就马上回去工作。

她开始盼着她们离开了。“再吃块蛋糕吗,妈妈?”她问道。

3

詹斯博格・斯科尔学校已经有三百年的历史了,颇为值得骄傲。

最初这所学校只有一座教堂和一栋楼,男孩子们吃饭、睡觉、上课,全都在这栋楼里。现在这里已经盖起了很多栋新的红砖楼。那座图书馆大楼——曾经是丹麦最棒的图书馆——几乎和教堂一样气势恢宏。当然,还有科学实验室、现代化的宿舍、医务室,还有一间用谷仓改造成的健身房。

哈罗德・奥鲁夫森正从餐厅走向健身房。现在是中午十二点钟,女生们刚刚吃完午餐——说是午餐,其实就是自制的火腿腌黄瓜三明治,从七年前他来到这里,每周三的午餐都是这个,从来都没有变过。

在他看来,以年头久作为骄傲的资本实在是愚不可及。当老师们一脸虔诚地谈到学校的历史时,他就会想起桑德岛上那些老渔民的妻子们,脸上带着腼腆的微笑说:“我已经七十岁了。”就好像这是一种伟大的成就。

他走过校长室时,校长的太太满脸堆笑地向他走来。“早晨好,米娅。”他礼貌地打了声招呼。他们管校长叫“艾斯”,这是希腊语中“第一”的意思,因此校长夫人也就成了“米娅”——“艾斯”的阴性形式。五年前学校就已经不教希腊语了,但老传统是很难改掉的。

“有什么新闻吗,哈罗德?”

哈罗德有一台自制的收音机,可以听到BBC的新闻。“伊拉克的反政府组织被打败了。”他说,“英国进入了巴格达。”

“英国赢了。”她说,“这算是个变化。”

米娅是个挺普通的女人,相貌平凡,头发干枯,经常穿一些样子不好看的衣服。不过整个学校里就只有两个女人,而她就是其中之一,所以男孩们总是幻想她的裸体是什么样。哈罗德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痴迷于“性”。理论上讲,他认为一个男人在和老婆朝夕相处很多年之后,恐怕也就能习惯成自然了,甚至可能会觉得烦。但此刻他是无法想象那种状态的。

接下来本该是两个小时的数学课,但今天会有一个人来做讲座。那人叫斯文德・艾格,曾经是这里的学生,现在成为了丹麦国会的议员。全校的学生都会集中在健身房里听他演讲,那也是学校里唯一能够装得下一百二十个学生的地方。哈罗德倒情愿去上数学课。

他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上学开始变得有趣起来。小时候,他总觉得上课妨碍了他做很多重要的事,比如筑水坝,或者是在树上建小屋。到了十四岁左右,他突然发现物理和化学比在树林里玩还要有趣。就比如他在知道是丹麦的科学家尼尔斯・玻尔创立了量子物理学后,简直激动得发抖。玻尔对元素周期表的阐释,即用元素的原子结构解释化学反应,在哈罗德看来就如同是天启,是一种最根本也最令人信服的对宇宙构成的分析。他崇拜玻尔就如同其他男孩崇拜“小卡奇”卡奇・汉森——哥本哈根B93足球队的英雄内锋。哈罗德已经申请了哥本哈根大学的物理专业,玻尔是那里理论物理研究所的负责人。

上学需要钱。幸运的是,哈罗德的祖父在看到自己的儿子选择了一份注定要贫穷一世的职业之后,就给他的孙子存下了一些钱。他用自己的财产供亚恩和哈罗德在詹斯博格・斯科尔念书,之后还会继续供哈罗德读大学。

哈罗德走进了健身房。低年级的男孩们已经整齐地坐在那里了。他在后排坐了下来,旁边就是约瑟夫・达克维茨。约瑟夫非常爱笑,而他的姓听起来就像是英文中的“鸭子”,所以别人曾经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艾那提克拉”,也就是拉丁语中的“小鸭子”。几年下来,这个外号被缩略成了“提克”。两个男孩的背景很不同——提克来自于一个富有的犹太家庭——但他们一直都是非常好的朋友。

没过多会儿,麦兹・柯克就走了进来,坐到了哈罗德旁边。他们两个人同年。麦兹的背景十分显赫:他来自于军队家庭,祖父是将军,已故的父亲是三十年代时期的国防部长,他的表哥保罗是亚恩在飞行学校的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