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第6/21页)
而如今,她回来了,冒着自己和他人生命的危险,寻找一个致命的机密。
沙滩上已经没有人了。她在走向教堂的路上遇到了几个人。她和他们保持了距离,假装自己是一个不友善的游客。好在没人认出她。
她终于看到了那座矮矮的教堂和牧师的房舍。想到那是亚恩的家,她再次悲从中来。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她走近一些后,看到那个小墓地中多了一座新坟。
她沉痛地走到了她未婚夫的坟前,摘下了墨镜。那里摆满了花。人们通常都会为年轻人的早逝而感到遗憾。她突然无法抑制自己的悲痛,浑身颤抖,眼泪从她的脸上淌了下来。她跪了下来,捧了一抔土,心中想着他在坟墓中的身体。我曾怀疑过你,她想道,但你却是我们之中最勇敢的。
她终于平静了一些,站起身来。她用袖子擦干了脸上的泪水。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她转身离开时,她看到了亚恩父亲高大的身影站在几码之外,正定定地望着她。他应该是怕惊动她,一直静静地等在那里。“嗨,赫米娅,”他说,“上帝保佑你。”
“谢谢您,牧师。”她想拥抱他,但他不是一个习惯拥抱的人,所以最终只是和他握了握手。
“葬礼已经结束了,你来晚了。”
“我是故意的。我不能让别人看到我。”
“还是进屋里来说吧。”
赫米娅跟着他穿过草坪。奥鲁夫森太太正在厨房里,却少有地没站在水池旁边。赫米娅猜想邻居应该是帮忙洗好碗了。奥鲁夫森太太穿着黑色的长裙,带着黑帽子,坐在厨房桌前。一看到赫米娅,她的眼泪流了出来。
赫米娅抱了抱她,但她的心情并不只有同情。她想找的人不在这里。她尽量委婉地说:“我以为哈罗德会在。”
“他不在。”奥鲁夫森太太说。
赫米娅突然感到,自己漫长而危险的旅程最终还是白费了。“他没来参加葬礼吗?”
她含着泪摇了摇头。
赫米娅尽量掩饰着自己的失望,说:“他去哪儿了?”
牧师说:“你最好坐下来。”
她告诉自己要有耐心。牧师习惯了别人的服从。反对他不会有任何好处。
奥鲁夫森太太说:“想喝杯茶吗?当然,只是代茶。”
“好,谢谢。”
“三明治呢?剩了很多。”
“不用了,谢谢。”赫米娅一天来什么都没吃,但可能是因为紧张,她居然一点也不觉得饿。“哈罗德去哪儿了?”她失去了耐心。
“我们也不知道。”牧师说。
“怎么回事?”
牧师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鲜见的惭愧表情。“我们吵架了。我和他一样固执。从那时起,上帝开始提醒我和子女的相处时间有多么珍贵。”他的脸上划过了一滴泪水,“哈罗德因为生气离开了,不愿意告诉我们他去了哪里。过了五天,他又回来了,可只待了几个小时。我们的关系缓和了一些。他告诉他母亲会住在一个同学家,但我们打电话过去,他却不在那里。”
“您觉得他还在生您的气吗?”
“不,”牧师说,“当然,可能也是吧,但那不是他消失的原因。”
“你什么意思?”
“我的邻居阿克塞尔・弗莱明的儿子在哥本哈根警察局。”
“我知道,”赫米娅说,“彼得・弗莱明。”
奥鲁夫森太太插话说:“他居然敢来参加葬礼。”她从来没有这样愤恨过。
牧师继续道:“彼得说亚恩是英国的间谍,而哈罗德在继续他的工作。”
“啊。”
“你好像并不惊讶。”
“我不想对您撒谎,”赫米娅说,“彼得是对的。是我让亚恩去拍摄德军基地的照片的。胶卷现在在哈罗德手上。”
奥鲁夫森太太哭了。“你怎么能这么做?亚恩就是因为这个才死的。我们失去了儿子,你失去了未婚夫!你怎么能这么做?”
“对不起。”赫米娅低语。
牧师说:“这是场战争,莉斯贝思。很多年轻人为了反抗纳粹都牺牲了生命。这不是赫米娅的错。”
“我必须要从哈罗德那儿拿到胶卷,”赫米娅说,“我想找到他。你们能帮我吗?”
奥鲁夫森太太说:“我不想再失去一个儿子!我受不了!”
牧师拉住了她的手:“亚恩是因为反抗纳粹而死的。如果赫米娅和哈罗德可以完成亚恩未完成的事,他的死就没有白费。我们必须要帮助她。”
奥鲁夫森太太点了点头。“我知道,”她说,“我只是害怕。”
赫米娅说:“哈罗德说他要去哪儿?”
奥鲁夫森太太回答说:“科斯坦。哥本哈根外面的那个城堡,是达克维茨家。约瑟夫・达克维茨是哈罗德的同学。”
“但他们说他不在那儿?”
她点了点头。“但他应该离那儿不远。我和约瑟夫的妹妹卡伦说过话,她好像爱上了哈罗德。”
牧师不相信地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她谈起他时的语气。”
“你没有跟我说。”
“你不会相信我。”
赫米娅说:“您觉得哈罗德正躲在科斯坦村,而且卡伦知道他在哪儿?”
“是的。”
“那我必须得去一趟。”
牧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表。“最后一班船已经开了。你最好在这儿过夜。明天早晨我带你去赶早班船。”
赫米娅降低了声音。“您怎么会对我这么好?亚恩是因我而死的。”
“主赋予,主收回。”牧师说,“主之名应当称颂。”
27
大黄蜂准备就绪。
哈罗德已经接好了从瓦达尔拿来的电线。他最后的任务只剩下那个瘪轮胎了。他用那辆劳斯莱斯的千斤顶把飞机垫起来,然后卸下轮胎,拿到最近的一家修理行,找了一个机械工修理。他还制作了一个给飞机加油的小装置,将装置的管子从驾驶舱的窗户伸出来,与加油管相连。最后,他把机翼打开,把它们固定好。展翅的大黄蜂几乎把教堂占满了。
他往窗外看了看。天气不错,有一点微风,低空的云朵刚好可以帮大黄蜂逃开德军的视野。
他的胃因为紧张而痉挛了。开着虎蛾在瓦达尔飞行学校绕一圈对他来说已经是一场大冒险了,可现在,他却要飞越几百英里的海面,到英国去。
这样的一架飞机应该紧挨着海岸飞行,这样万一有什么问题,还可以立刻想办法着陆。理论上来讲,这也是行得通的。他们可以沿着丹麦的海岸线,途径德国、荷兰、比利时和法国,最终抵达英国。但哈罗德和卡伦必须要远离德占区,因为在德占区如果有意外发生,他们将无处降落。
哈罗德还在为此次行程忧心忡忡,卡伦突然从窗口钻了进来,手里提了一只篮子,犹如童话故事里的小红帽。看到她,哈罗德的心一下子敞亮了。整个一天时间,早晨偷完汽油后的那个吻都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时不时地会用手指碰一碰自己的嘴唇,想重温那时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