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女巫同盟的末路(第10/11页)

“你没事儿,德博拉。”我说,伸着脖子从后视镜里看看她。她躺在那里,双手按着肚子,脸上是一种木然的惊恐。“我们现在去杰克逊医院,只是检查一下。不用担心,你没事儿。”

“萨曼莎·阿尔多瓦呢?”她问。

“呃,”我说,“她没挺过来。”我看一眼后视镜。德博拉闭着眼睛,揉着胃。

“丘特斯基在哪儿?”她问。

“嗯,哦,我真不知道。”我说,“我是说,他也挺好,没受伤。他说‘告诉德博拉我爱她’,然后就开车走了,不过……”一辆大卡车猛地蹿到我前面,尽管我是在高承载专用道上。我只好变道并刹车。我又看向后视镜,她仍然闭着眼。

“他走了,”她说,“他觉得对不住我,所以引咎辞职,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

需要丘特斯基,还“最”,这在我听来有点儿夸张,但我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妹妹,你会没事儿的,”我说,想着别的正确的劝慰的话,“我们到杰克逊医院给你检查一下,但我肯定你会没事儿,明天就能上班,一切正常,而且……”

“我怀孕了。”她说,这下我完全无言以对了。

德博拉说得没错,丘特斯基真走了。几个星期都没有他的音信,德博拉也没有能找到他的办法。当然她试了所有死心眼儿的女人都会想到的办法,同时她还是个优秀的警察。但丘特斯基的本行就是秘密工作,他行事的隐蔽程度跟警察不是一个等级。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丘特斯基是不是他的真名。干了一辈子情报工作,他可能都忘了自己本来叫什么。他就这么消失了,就好像从来没存在过。

关于另一件事儿,德博拉也说对了。很快大家就注意到她的裤子穿不下了。她通常穿的清爽修身的衬衫变成印着夏威夷图案的宽松款式,以前不要说穿,就是让她陪着穿这种衣服的人走路她都不愿意。德博拉怀孕了,她打定了主意要生下来,不管丘特斯基回不回来。

我起初发愁她这未婚母亲的新身份会影响她在工作中的地位。警察一般都很正统。可是显然我太不与时俱进了,一点儿都不了解新传统主义。如今新的家庭观认为,你单身怀孕完全不是问题。德博拉的威信随着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反而越来越高。

你或许会以为一个怀孕的警探更容易引发人们的同情,让大家看清恶人。但是在博比·阿科斯塔的保释听证会上,律师添油加醋地宣传乔刚刚痛失爱妻,也就是博比的继母,她把博比抚养成人,对博比意义重大,现在阴阳相隔。他们却忘记提她其实死于折磨和谋杀好几个人,其中包括伟大而珍贵的我。法官将保释金定为五十万美元,这对阿科斯塔家就是九牛一毛。博比开心地走出法院,投入那永远爱他的父亲的怀抱,我们早就料到了。

德博拉的反应比我预料的好。她的确骂了一两个字,毕竟她是德博拉。她的原话是:“哦,靠,所以这小杂种溜了。”说完她看着我。

“哦,是啊。”我说。这就是我们的全部对话。博比到审讯之前都是自由人一个,而审讯可能在好几年以后,他爸请的律师之精明强干可不是吹的。到博比真出庭那天,全部报纸头条都会忘记刊登“食人族狂欢”“强盗鲜血浴”,乔的金钱会将刑期变成二十小时社区服务。这是一粒苦药,但这就是×蛋的迈阿密司法的现实,这都在我们的意料之中。

生活恢复了原样,如今衡量时间的标志是德博拉那一天天增加的腰围、莉莉·安装尿布的垃圾桶一天一满,还有如今每星期五晚上和布赖恩伯伯的家庭晚宴,这已经成了我们一星期盼望的亮点。星期五是最好的时候,因为那天晚上德博拉去上产前培训,这减少了她不期而遇让我兄弟尴尬的可能。毕竟,从就事论事的角度讲,几年前他曾经想杀了她。我很清楚她不是那种不记仇的人。但布赖恩打算再跟我们待一段,显然他真心喜欢伯伯和兄长的角色。当然,迈阿密也是他的故乡,他有信心在这么不景气的经济形势下找到适合发挥他独特长处的新工作。再说,他手头的钱足够他再流连很长一段时间。不管阿兰娜别的方面有多差劲儿,她对有才之人还是很大方的。

让我非常惊讶并越来越不舒服的是,那韵律又开始响起,甚至逾越了我那缓慢而持续地成长出来的新自我。开始时它非常细微,我根本没注意,可渐渐地我感觉到脖颈上有什么小东西在拉我,不是我真正的脖子,不是任何身体上真正的部分,而是再靠后一点儿的什么。

我会回头观望,一头雾水,但什么也没发现。我耸耸肩,想着那不过是想象,不过是遭受了这一切之后延迟的神经反射。毕竟可怜的德克斯特的确从鬼门关逛了一圈回来,我觉得心里不安简直再正常不过,这些肉体和精神的折磨应该让我神经质才对。完全可以理解,完全正常,完全不必担心,完全不必多想。于是我像正常人一样按部就班,上班,玩儿游戏,看电视,睡觉,直到下一次这怪感觉又来了,它让我又一次突然愣住,停下正在做的事情,对这无声的召唤转过身来。

如此反复了好几个月,生活变得越来越平淡,德博拉的肚子越来越大,直大得我们该给她办宝宝出生前的派对了。那天我手里拿着请柬,想着什么才是给她的最好的礼物,我又一次听到那声音,转过身,看到的是背后的窗户,我看到它了。

月亮。

丰满、明亮、莽撞、可爱的月亮。

挑逗、强大、华丽、愉快的月亮,它在大声喧哗,又在柔声细语,用它那冰冷而又诡秘的腔调,如常隐蔽而沉着的声音念着我的名字,这一切是如此熟悉和舒服,在过去曾经重复了无数次,此刻又一次让人感到出奇地亲切。

嘿,老朋友。

我又感到那羽翼在我的内心深处沙沙作响地展开,我又听到黑夜行者那愉悦的低语,他丝毫不计较我的冷淡,呼唤我重新欢聚。“是时候了。”他说,带着冰冷的激情,好像看到了注定的事儿即将发生,跟以往一样。是时候了。

的确。

我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这一切,已经告别了喋喋不休又暴力的黑夜行者,可我错了。我还能感觉到他,感觉到他前所未有地强壮,在挂在窗前那轮硕大肥胖的血红色的月亮上呼唤我,朝我抛着媚眼,带着嘲讽的笑容,威逼利诱要我必须而且马上做这件事儿。

马上。

从我那新生人类的幼小而湿润的灵魂里,我知道我不能、不敢、不可以——我担负着家庭的责任,我手里拿着的是德博拉的宝宝派对的请柬。很快会有一个新的摩根,一个新的生命需要我的关怀,这不是一个可以掉以轻心的责任,特别是在这样一个邪恶而危险的世界里。那滚烫而刺耳的月亮用更响亮的声音狡猾地宣称这都是真的。当然是真的。世界邪恶而危险,很对。没人能否认这一点。所以把世界变成一个好一点儿的更安全一点儿的地方是一件很好的事儿,让我们一次做一小片,特别是当我们能把这事儿和家庭责任兼顾的时候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