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莫洛克的信徒 Chapter 10 黑夜行者归来(第5/6页)

“不太有说服力啊。”我说,想拖延时间,以便发现一丝转机。

“我不需要说服谁,”他说,“这还不是终局,岛上其他的人很快就会赶来,你没法儿把他们都打死。神还在这里。但既然你非要我说服你,我用刀把你的小姑娘划上几下,用她的鲜血来说服你,怎么样?”他伸手去腿边摸刀,却没摸到,他皱起眉。“我的刀呢?”他说道,然后他的表情从迷惑变成了惊愕。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呆呆地大张着嘴巴,好似要唱歌剧咏叹调。

然后他愁眉苦脸地跪下,脸朝前倒了下去,露出背后插着的一把刀,也露出了科迪。他站在那里,目睹老头儿倒下。他微微笑着,抬眼看我。

“我跟你说过,我准备好了。”他说。

龙卷风在最后一刻改道朝北刮去,留给我们的只是一场大雨和不算剧烈的风。雨最大那阵子,我和科迪、阿斯特将那间考究的屋子反锁,用皮沙发堵住两边的门。我用房间里那个电话打给德博拉,然后在吧台后面用靠垫打了个地铺,想着那结实的红木还能在紧要关头提供些保护。

有惊无险。我整夜坐着,攥着那把借来的枪,看着房门和熟睡的孩子们。因为没人打扰,为了保持清醒,我开始思考。

我想着等科迪醒过来该怎么对他说。他将刀子刺进老头儿身体的瞬间,他的一切都被改写了。不管他自己是怎么想的,他都还没有准备好。他把事情变得复杂了,他前面的路不好走,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让他走在正确的路上。我不是哈里,完全比不上他。哈里是用爱在管理,而我呢,我的操作系统完全是另一套。

那是什么呢?没了黑夜行者的德克斯特是什么呢?

我心里是一团灰色的虚空,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又何谈教育孩子呢?老头儿说只要我遭受了足够的痛苦,黑夜行者就会回来。我必须自虐才能让他回来吗?该怎么做呢?我的裤子刚刚被火烧,我看着阿斯特差点儿被扔进火里,这些还不够把黑夜行者带回来吗?

当德博拉带着突击队和丘特斯基赶到时,我还没有想出答案。他们发现岛上已经空无一人,不知道他们能去哪里。老头儿、威尔金和斯塔扎克的尸体被警方装进袋子,我们都乘着一架大海岸巡逻直升机飞回陆地。科迪和阿斯特当然很兴奋,但他们小心地装出低调的样子,假装不以为然。丽塔抱着他们流下激动的泪水,祥和欢乐的气氛笼罩着每一个人。

就这样,生活继续。没什么新鲜事发生,我心里的问题没有答案,我没有新的方向。这种平淡乏味和毫无作为比肉体上的折磨更让我难以忍受。也许老头儿是对的,我是一个变种,但我现在连变种都不是了。

我觉得有气无力。不仅仅是空虚,更是绝望,好似我在人世间的使命已经完成,只剩下一副空皮囊活在昔日的记忆中。

我仍然想知道我心灵空虚的答案,却始终一无所获,现在看来我永远都不会有答案了。在麻木中,我永远都不会感觉到痛苦,更没可能带黑夜行者回家。我们现在很安全,坏蛋死的死、逃的逃,可是这跟我没什么关系。这听起来挺自私,不过我也从来没假装过自己不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家伙。现在,我必须独自生存,这念头让我一想就觉得疲倦。

接下来几天,这种感觉一直伴随着我,最后我妥协了,接受它作为我的情绪主调。废墟德克斯特。我会学着蹲着走路,穿灰色衣服,全世界的孩子都会取笑我,因为我是这么愁眉苦脸和精疲力竭。最后,到了风烛残年,我只消往地上一瘫,任由风将我的灰烬吹到街上去。

生活在继续。一天一天,一周一周。文斯·增冈快忙疯了,他给我找了个新的价格合理得多的餐饮策划,帮我修改燕尾服,还负责在婚礼当天准时把我运到那座椰树林路荒草萋萋的教堂。

我站在圣坛前面,听着管风琴音乐,带着我新生的麻木耐心地等着丽塔来跟我缔结这个永久的捆绑。场面美丽,如果我能有心情欣赏的话。教堂里满是穿着隆重的人,我从来不知道丽塔有这么多朋友!也许我也该给自己找一些,站在我的身旁,陪伴我度过我那灰色阴霾的人生。圣坛前堆满了鲜花,文斯站在我旁边,紧张得冒汗,隔几秒就把手心里的汗蹭在裤子上。

然后响起一阵嘹亮的管风琴声,教堂里的人全体起立,朝后望去。他们来了。阿斯特领头,穿着漂亮的白色衣服,她的头发卷卷的,手里是好大一篮花束。后面是科迪,他穿着小燕尾服,头发纹丝不乱地贴着头皮,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丝绒垫子,上面是我们的婚戒。

最后进来的是丽塔。我看着她和孩子们,仿佛看到我那新生活的全部痛苦向我鱼贯走来:家长会,学骑自行车,房屋贷款,小区居委会,男童子军,女童子军,足球,新鞋,牙齿矫正器。整个人生没有活力,没有色彩,没有新意,它的折磨是那么尖锐,让我无法忍受。它带着巨大的痛苦冲刷涤荡着我,比我以往体会到的任何痛苦都要强烈,我疼得不得不闭上眼睛。

然后,我感觉到心里有种奇怪的悸动,一种满足感升起,一种心安的感觉,从现在到永远,此刻结合,永不分开。

像被这感觉惊醒似的,我睁开眼睛,转头看见科迪和阿斯特走上台阶,站到我身边。阿斯特看上去是那么容光焕发,我从来没见她这么高兴过。而科迪迈着小小的庄严的步子,静静地,非常沉稳。他的嘴唇动着,好像要对我说什么。我探询地看着他,稍微弯下腰去听他说什么。

“你的影子,”他说,“他回来了。”

我慢慢直起身,闭上眼睛。过了极短的一瞬,刚够听见一阵游子归家的轻轻笑声。

黑夜行者回来了。

我睁开眼睛,世界又对头了。尽管我被鲜花环绕,被灯光、音乐还有快乐的人们包围,尽管丽塔此刻正走上台阶,准备把她自己永远地交付给我。世界又恢复了完整,像它该有的样子。一曲由银色月光和黑色夜晚合奏的交响乐,只有尖利的刀锋和狩猎的愉快才能打破它的和谐。

生活不再忧郁。它又恢复了闪亮的刀锋和幽暗的影子,德克斯特可以躲在白天的面具后面,为了半夜可以溜出家门去完成自己与生俱来的使命——复仇者德克斯特,内心黑夜行者的司机。

眼看着丽塔走过来站到我身边,我感到一个货真价实的笑容在脸上绽放开来。我保持着这笑容,念完誓词,牵了丽塔的手。再一次地,从现在到永远,我都能说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