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第3/4页)
此刻站在奎因家门外的是另一位警察,马路边停着一辆白色的警车,车门敞开着。
“在花园里挖内脏呢,”靠近警车时,斯特莱克低声对罗宾说,警车里放着几把沾着泥点的铁锹,“他们在乱沼地一无所获,在利奥诺拉的花园里也不会有任何发现。”
“这可是你说的。”罗宾压低声音回答,有点害怕那个虎视眈眈、相貌英俊的警察。
“今天下午你会帮助我证明这一点,”斯特莱克悄声说,“早上好。”他朝那个站岗的警察喊了一句,对方没有回答。
斯特莱克似乎被自己疯狂的推理弄得干劲冲天,罗宾想,万一他是对的,那么凶杀案的荒诞怪异会超过那具被开膛破肚的尸首……他们走上奎因家隔壁那座房子的门前小路,离那个站岗的警察只有几米远。斯特莱克摁响门铃,等了一会儿,门开了,出现一个矮矮的、一脸焦虑的六十出头的女人,穿着家常服和一双羊毛滚边拖鞋。
“你是艾德娜吧?”斯特莱克问。
“是的。”她胆怯地说,抬头看着斯特莱克。
斯特莱克介绍自己和罗宾,艾德娜紧锁的眉头松开了,露出可怜的如释重负的神情。
“噢,是你,我听说过你。你在帮助利奥诺拉,你要把她弄出来,是吗?”
罗宾恐惧地意识到那个英俊的警察就在几米开外,听到了这番对话。
“进来,进来。”艾德娜说,闪开身,热情地招呼他们进去。
“夫人——真对不起,我还不知道你姓什么。”斯特莱克说,在门垫上擦了擦脚(艾德娜家温暖、整洁,比奎因家舒适得多,但格局完全一样)。
“就叫我艾德娜吧。”她笑着对他说。
“艾德娜,谢谢你——知道吗,你应该先要求看证件再放人进家门的。”
“哦,可是,”艾德娜慌乱地说,“利奥诺拉跟我说起过你……”
但斯特莱克还是坚持让她看一眼自己的驾驶证,才跟着她顺着门厅走进一间蓝白相间的厨房,比利奥诺拉家的厨房亮堂多了。
“她在楼上,”斯特莱克解释说他们是来看奥兰多的,艾德娜说,“她今天不太高兴。你们喝咖啡吗?”
她脚步轻快地去拿杯子,一边嘴里不停地说话,像是孤单和压抑了很久,充满憋屈。
“别误会我,我不介意让她住在这儿,可怜的羔羊,可是……”
她绝望地看看斯特莱克,又看看罗宾,一些话脱口而出,“可是多长时间是个头呢?你们知道,她们没有亲戚。昨天来了个社工,检查她的情况,说如果我不能收留她,就只能让她进收容所什么的。我说,你们不能那样对待奥兰多,她和她的妈妈从来没有分开过,没有,她可以留在我这儿,可是……”
艾德娜看了天花板一眼。
“她现在情绪很不稳定,非常烦躁。就想要妈妈回家,我能对她说什么呢?不可能跟她说实话,对不对?他们还在隔壁把整个花园刨了个遍,结果刨出了傻先生……”
“死猫。”斯特莱克压低声音告诉罗宾,泪水从艾德娜的眼镜后面冒出来,顺着她圆圆的面颊滚落。
“可怜的羔羊。”她又说一遍。
艾德娜把咖啡递给斯特莱克和罗宾后,上楼去叫奥兰多。她花了十分钟才把小姑娘劝下楼来,她出现时,斯特莱克很高兴看到顽皮猴被她抱在怀里。她今天穿着一套脏兮兮的运动服,满脸的不高兴。
“他的名字像个巨人。”奥兰多看见斯特莱克后,对着厨房的空气说。
“不错,”斯特莱克点着头说,“记性真好。”
奥兰多坐进艾德娜给她拉出的那张椅子,怀里紧紧抱着猩猩。
“我叫罗宾。”罗宾笑微微地看着她说。
“像一只鸟,”奥兰多立刻说道,“渡渡是一只鸟。”
“她的爸爸妈妈这么叫她。”艾德娜解释道。
“我们俩都是鸟45。”罗宾说。
奥兰多望着她,然后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出厨房。
艾德娜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动不动就不高兴。你永远搞不清——”
可是奥兰多又回来了,拿着蜡笔和一个螺旋装订的绘图本,斯特莱克知道肯定是艾德娜为了哄她高兴而买的。奥兰多在厨房桌旁坐下,看着罗宾微笑,那笑容甜美、坦诚,罗宾看了感到一阵莫名的忧伤。
“我要给你画一只知更鸟。”她大声说。
“太好了。”罗宾说。
奥兰多画了起来,舌头咬在两排牙齿间。罗宾没有说话,看着图画慢慢成形。斯特莱克感到罗宾已经跟奥兰多相处得比他上次融洽了,就吃了一块艾德娜递过来的巧克力饼干,聊了几句下雪的事。
奥兰多终于画完了,把它从本子上撕下来,在桌上推给罗宾。
“真漂亮,”罗宾笑吟吟地看着她说,“真希望我能画一只渡渡鸟,可是我一点也不会画画。”斯特莱克知道这是一句谎话。罗宾很擅长画画,他见过她的涂鸦。“不过我必须给你点东西。”
在奥兰多热切目光的注视下,她终于掏出一个圆圆的小化妆镜,背面装饰着一只毫无特色的粉红色小鸟。
“给,”罗宾说,“你看,这是一只火烈鸟。也是一只鸟。送给你了。”
奥兰多微微张着嘴接过礼物,使劲盯着它看。
“对这位女士说谢谢。”艾德娜提醒她。
“谢谢。”奥兰多说,把镜子塞进睡衣袋里。
“这是一个袋子吗?”罗宾兴趣盎然地问。
“我的猴子,”奥兰多说,把猩猩抱得更紧了,“我爸爸给我的。我爸爸死了。”
“这真让我感到遗憾。”罗宾轻声说,暗自希望奎因尸体的画面不要一下子涌入脑海,他的躯干就像睡衣袋一样被掏空了……斯特莱克偷偷看了看表。跟范克特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了。罗宾喝了几口咖啡,问道:
“你把东西藏在猴子身体里吗?”
“我喜欢你的头发,”奥兰多说,“黄黄的,亮晶晶的。”
“谢谢你,”罗宾说,“你那里面还有别的图画吗?”
奥兰多点点头。
“我可以吃饼干吗?”她问艾德娜。
“我可以看看你的其他图画吗?”奥兰多吃饼干时,罗宾问。
奥兰多迟疑了一会儿,打开她的猩猩。
她掏出一卷皱巴巴的图画,画在大大小小、各种颜色的纸张上。
一开始,斯特莱克和罗宾都没有把纸翻过来,只是在奥兰多把图画摊在桌上时交口不迭地称赞,看到奥兰多用蜡笔和签字笔画的那幅颜色鲜艳的海星和跳舞的天使,罗宾提了几个问题。奥兰多得到他们的欣赏,喜不自禁,又从袋子深处掏出她的画画材料。一个用过的打字机色带盒出现了,灰色的长方形,细细的色带上有打字时留下的颠倒的文字。斯特莱克克制着想把它立刻藏于掌中的冲动,眼巴巴地看着它被埋在一罐彩色铅笔和一盒薄荷糖下面,在奥兰多摊开一幅蝴蝶图画时,他仍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色带。蝴蝶图画上可以看出背面有成年人留下的乱糟糟的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