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三 坦诚,是难的(第13/14页)

“我的上帝。”苔丝感叹道,她感觉自己无能为力。那日和母亲坐在瑞秋·克劳利的办公桌前,她也有着同样的感受。为利亚姆填写表格时,她在脑中不住地想着“她女儿被人谋杀了”。苔丝只觉得康纳的经历和自己平静的生活没有半点相似,她甚至无法用正常的眼光看他。

她好不容易开口:“真没想到,我们在一起时你居然没告诉我这些。”

不过话说回来,康纳哪有必要告诉她,他们在一起不过六个月。就算夫妻也用不着分享一切。苔丝就没告诉丈夫自己的社交恐惧症,她总觉得将这事告诉威尔会很尴尬。

“我和安东尼娅同居了好多年才告诉她,”康纳说,“她觉得这话题让她极其不快。于是我们后来所聊的变成了我给她造成了多大的困扰,而非事件本身。我想这也许是导致我们分手的终极原因。我并不擅长‘分享’。”

“我以为女孩们喜欢新鲜事物。”苔丝说。

“故事中有一部分是我从未告诉安东尼娅的。”康纳说,“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除了——我的心理医生。关于我的畏缩。”他停住了。

“你可以不告诉我的。”苔丝爽快地说。

“好吧,那就谈谈别的话题吧。”

苔丝拍拍他的肩膀。

“我母亲为我说了谎。”康纳说。

“什么意思?”

“你没见过我的母亲,对吗?我们相遇前她就去世了。”

苔丝与康纳的另一段回忆浮上脑海。她曾问到过康纳的父母,而他回答:“我父亲在我还是个婴儿时就离开了。我母亲在我二十一岁时逝世。她是个酒鬼,其他也没什么好说了。”当苔丝对费莉希蒂复述这段谈话时,她评论道:“母子问题。没什么好稀奇的。”

“母亲告诉警察,那天晚上五点时,我与她以及她的男友一起待在家里。可事实不是这样的。那时我一人在家,而他们当时正在某处买醉。我从未要求过她为我说谎,可她主动这样做了。这是她无意识的举动,而她也乐在其中。她喜欢对警察撒谎。警察离开时,母亲为他们开门,还趁机回头对我眨眨眼。眨眼!这让我感觉自己真的做了坏事。可我能做什么呢?我不能告诉警察母亲为我撒了谎,那反而显得我在刻意隐藏什么。”

“她不会真以为你干了什么吧?”苔丝问。

“警察走后,她像这样举起一根手指说:‘康纳宝贝,我不需要知道什么。’她还以为自己在演电影呢!而我告诉她:‘妈妈,我没有。’她只是回答:‘给我倒杯酒,亲爱的。’自那以后,每当她喝得烂醉都会说:‘要知道你欠我个人情,你这不知感恩的小畜生。’我背负了一种永恒的负罪感,甚至让我以为自己真做了什么。”康纳耸耸肩。“无论如何,我长大了,而妈妈也不在了。我从未和人聊起过珍妮,甚至不让自己想到她。姐姐去世后,我开始照顾本。一拿到教师文凭我便得到了圣安吉拉小学的岗位。直到工作的第二天我才知道珍妮的母亲也在那儿工作。”

“感觉一定很怪。”

“我们之间没什么交流。刚开始我还试着和她聊到珍妮,可她明确表示自己不喜欢饶舌闲聊。我对你说这些是因为你问我为何一直单身。我那心理医生觉得我在刻意回避快乐,因为我有了负罪感。”他抱歉地对苔丝微笑。“你看到了,我实实在在被毁了,不仅仅是从循规蹈矩的会计师变成体育老师。”

苔丝将他的手放入自己手中,十指紧紧交缠在一起。苔丝看着他们的手,突然意识到自己正握着一个男人的手,尽管他们刚刚做了比这更亲密的事。

“我很抱歉。”苔丝说。

“你为什么要抱歉?”

“因为珍妮的死,因为你姐姐的死,”她停顿了一下,“也因为我以那种方式和你分手。”

康纳在她额上画了个十字架。“我赦免你的罪,孩子。好吧,这话应该怎么说来着?我已经很久没有告解了。”

“我也是。”苔丝说,“看来你赦免我之前是故意让我以苦行赎罪的。”

“是的,宝贝。”

苔丝咯咯笑着松开手指。“我该走了。”

“是不是我的‘问题’把你吓着了?”康纳问。

“不,你没有。我只不过不想让我母亲担心。她预料不到我会这么晚回家,一定还在等我呢。”她突然记起康纳与自己邀约的初衷,“嘿,我们还没有聊到你侄儿的事。你不是想要些就业意见吗?”

康纳微笑着说:“本已经找到工作了。我只想找个借口见见你。”

“真的吗?”苔丝听了大感开心。还有什么能被人需要,被人渴望更美好的呢。

“真的。”

他们凝视着对方。

“康纳……”苔丝先开口。

“别担心,”康纳说,“我没有任何期许,我知道这是什么。”

“是什么?”苔丝感兴趣地问。

康纳停顿了半晌。“我不确定。和心理医生确认过后也许我会告诉你。”

苔丝哼了一声。

“我真的该走了。”

然而她花了半个小时才好不容易把衣服穿回去。

Chapter_13

塞西莉亚跟着丈夫进了盥洗室。鲍·约翰正在刷牙,塞西莉亚也拾起牙刷,挤出牙膏开始刷。他们的目光在镜子里相遇了。

塞西莉亚停下手中的动作。

“你妈妈已经知道了。”她说。

鲍·约翰低头吐出一口漱口水。“什么意思?”他直起身子,用毛巾擦干嘴,又将它随意地挂回挂杆。看那散漫样子,还以为他故意不把毛巾挂好呢。

“她知道了。”塞西莉亚又说了一遍。

鲍·约翰转过身。“你告诉她了?”

“不,我……”

“你为何要这样做?”他的脸上失了颜色,他从未像现在一样不知所措。

“我没告诉她。我提到瑞秋会来参加波利的派对,她问我你对这事的态度。我能看出来。”

鲍·约翰的肩膀放松下来。“这是你的主观臆测。”

听上去他那么肯定。

每当他们就一个问题产生争执,鲍·约翰总是自信地认为他才是正确的那个。他甚至从未想过自己会错,这让塞西莉亚发狂。她好不容易才忍住不扇他一个耳光。

这就是问题所在。鲍·约翰所有的缺陷此刻变得清晰无比。这是一个循规蹈矩、温文尔雅的丈夫和父亲存在的小缺陷:他的顽固专断在很多时候已让人感到不快,特别是心情本就不佳的时候。每当二人产生争执,鲍·约翰的固执总让塞西莉亚沮丧不已。除此之外,他不修边幅,还总弄丢自己的财物。这些问题看似无伤大雅,再普通不过,然而如今这些缺点一旦属于杀人犯就会大为不同。鲍·约翰的优秀品质此刻变得微不足道,甚至像是刻意伪装。她怎样才能用从前的眼光看他?如何继续爱着他?朝夕相处的丈夫俨然成了陌生人。她曾经爱上的不过是个假象。那双深情凝视过她的蓝眼睛正是珍妮临死前见到的最后影像。那双大手曾抱过塞西莉亚和宝贝女儿们,也正是这双手伸向了珍妮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