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第6/10页)

“你有这么多的朋友……但是你也有很多你不知道的敌人,”安琪拉继续说道:“他们都是危险的坏蛋,而且。当中有些人很怪异……

他们也变了。“

她又用那个字眼,变。

我忍不住抓抓颈背,才发现脖子上根本没有蜘蛛在爬。

她接着又说:“加果你还有机会……尽管只是一丝机会,你就必须知道事情的真相。我一直在想这件事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应该如何告诉你,我想我应该从那只猴子开始说起。”

“猴子?”我重复她的话,心想我一定听错了。

“猴子。”她郑重地重申。

在那个情况下,这个字眼听起来有说不出的滑稽,我忍不住又开始怀疑安琪拉的神智是否清醒。

最后当她从酒杯抬起头的时候,她的眼睛就像一片荒芜的池塘,将我自小到大心目中充满朝气的安琪技。费里曼整个淹没。我正对着她的双眼,那黯淡晦涩的眼神,不禁让我颈背紧绷,我再也不觉得“猴子”这个字眼有什么可笑之处。

“事情发生在四年前的耶诞夜,”她说。“时间大约是日落后一个小时,当时我正在厨房里烤饼干,两个烤箱同时烤,一个烤巧克力碎片饼干,另一个烤核桃燕麦饼干。收音机正开着,某位类似强尼。麦锡斯(JonnyMithis)的歌手正在引吭高唱‘银色铃档’。”

我闭上眼睛试着想像那个耶诞夜厨房里的情景——其实也是藉此机会避开安琪拉的眼神。

她接着说:“罗德随时都会到家。接下来的整个耶诞节周末,我们两个人都不用上班。”

罗德是她的死去的丈夫。三年半多以前,也就是安琪技描述的那个圣诞夜过后的六个月,罗德在这栋房子的车库举枪自尽。他的朋友和邻居们无不大为震惊,安琪拉更是受了极大的打击。罗德是个性格外向,具有相当幽默感,人缘颇佳,很少愁眉苦脸的人,实在没有明显的理由使他自取性命。

“我那天稍早的时候布置了圣诞树,”安琪拉说:“我们约好一起吃烛光晚餐,开瓶好酒,然后一起观看‘美好人生’(It‘saWonderfullif),我们很喜欢那部电影。我们还准备交换礼物,好多的小礼物。

圣诞节是我们一年当中最开心的时候,提到礼物,我们就跟小孩子一样兴奋……“

她一阵沉默。

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看她一眼,却看见她闭上眼睛。从她凝重的神情来看,她那水银色的记忆想必从耶诞夜一下滑落到隔年六月在车库发现她先生尸体的那一刹那。

烛光在她的眼皮上闪烁。

她及时睁开眼睛,但是有好一阵子,她的眼神依然凝视着远方。

她轻啜了一口白兰地。

“我当时好快乐,”她说:“饼干的香味四溢,耶诞节的音乐,还有花店刚刚送来的一盆耶诞红,是我的姊姊邦妮送的,就放在梳理台尽头那边,鲜红的花朵充满了欢乐的气氛。我的心情好极了,真的好极了。那是我最后一次那么觉得,也将是我这一生的最后一次。反正……我那时正忙着将搅拌好的饼干泥一瓢瓢舀到供焙纸上,突然间我听到一阵吱吱喳喳声,接着又传来一声类似叹气的声音,我一转身,看见一只猴子坐在这张餐桌上。”

“我的老天。”

“一只恒河猴,它有一对恐怖的深黄色眼睛,不像它们一般正常的眼睛,很诡异。”

“恒河猴?你连它的种类都知道?”

“为了负担读护校的学费,我曾经替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一位科学家担任实验室助理,恒河猴是他们最常用来做实验的动物之一,我见过不少。”

“所以你突然间看到一只恒河猴就坐在这里。”

“餐桌上有一篮水果——里面盛着苹果和橘子,那只猴子正在剥皮吃橘子。你说它爱整齐也罢,那只大猴子居然把剥好的皮整整齐齐地堆成一叠。”

“大猴子?”我问。

“你心里想的大概是跟着手风琴师在街头卖艺的那种可爱的小猴子,恒河猴可不像那样。”

“有多大?”

“大概有两英尺高,体重大约在二十五磅左右。”

这样一只猴子突然出现在餐桌正中间,看起来一定像庞然大物。

我说:“你一定吓了一大跳。”

“岂是吓一跳,我觉得有点害怕。我知道这种大型的动物十分强壮有力,它们大多数的时候都很温和,但是你偶尔会遇到一两只脾气

恶劣的,那只猴子真的不是普通的难对付。“

“不是让人想养来当宠物的那种猴子。”

“天哪,万万不可,那不是一只正常的猴子——至少我看起来不是。嗯,我必须承认恒河猴有时候可以很讨人喜欢,白白的小脸和脖子上的一圈毛,不过这一只一点也不可爱。”显然的,她依然可以在脑海里清楚地看见它的模样。“不,这只完全不可爱。”

“那么它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安琪拉没有回答,她整个人僵在椅子上,倾着头,仔细聆听四周有无任何可疑的声音。

我没有听见任何不寻常的响声。

她显然也没听见什么,但是当她再度开口说话时,并未因此放松,她削瘦的手像爪子一样紧紧扣在玻璃杯上。“我想不通它是怎么进来——送到屋内的,那年的十二月并不是特别温暖,所有的门和窗都是关着的。”

“你没有听到它进来的声音?”

“没有。我在弄烘焙纸,搅拌饼干泥也发出不少噪音,加上收音机播放的音乐。不过,那只该死的家伙至少已经在桌子上坐了一两分钟以上,因为等我发现它的时候,它已经吃了半个橘子。”

她用眼睛扫描整个厨房,仿佛她的眼角余光从阴暗的角落里发现可疑的动静。

藉着白兰地稍稍稳定地紧张的情绪之后,她继续说:“一只令人厌恶的猴子,什么地方也不去,就待在这一张餐桌上。”

她脸部扭曲地用颤抖的手擦拭光滑的桌面,仿佛这么多年之后可能还有几根猴毛残留在桌上。

“那你怎么办?”

“我贴着厨房的边缘绕到后门旁边,把门打开,希望那只猴子会自己跑出去。”

“可是它正在享受它的橘子,所以舒舒服服地待在原处不动。”我这么猜想。

“没错。它看着打开的门,然后又看着我——然后它真的好像在笑,是一种吃吃窃笑的声音。”

“我发誓我偶尔见过狗笑,说不定猴子也会笑。”

安琪拉直摇头。“印象中从来没在实验室里听它们笑过,当然,想想它们过的那种日子……它们的确没有什么理由值得高兴。”

她有些不自在地盯着天花板着,天花板上三个交错的光环不停闪动,看似幽灵冒火的眼睛,原来那只是桌上三只红色玻璃烛台的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