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5/7页)

田丹眼睛红肿,微微垂着眼睛,“嗯,请问哪里可以洗澡?”

“……老虎灶,公共浴室。”

“我说错了,哪里可以洗脸,我想洗一洗才能出门。”

“你要到哪里去?长青。”

方嫂扬声唤着方长青。

方长青跑进来,“啊?”

“到后面打一盆水进来。”

“前面有顾客要阿司匹林,药方在夹子上。”

方家夫妇一前一后错身而去,一会儿长青打了水回来,“温水,泡泡眼睛。”

田丹心中感激,“谢谢方哥。”

“柜子里有包子稀饭,你嫂子留的……”

田丹将几张钱放到柜子上,方长青推却,“这是干什么?”

“我尽快找房子,这是这些天在这里住的钱。”

“这种时间还说钱,把我当什么人了。”

田丹声音怯怯的,还带着些许嘶哑,“总没有白吃白住的道理,再说嫂子那里也好说一点。”

“还是不要了。”

田丹很坚持,“方哥,我身边带了钱的。”

方嫂又在前面唤,“长青。”

长青看了看田丹,摇了摇头往前面去。

一身巡捕服,插着警棍的铁林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巡逻,他好像越走越没有自信,停下来靠在街边,他发现路人都在躲避他。铁林想起了昨天下午的事情,想起那个坐在街边无助又愤怒的田丹,烦闷地朝长青药店走去。

长青在梯子上拿药,方嫂问方长青:“留的饭吃了吗?”

“跟她说了。”

“都中饭了,富裕人家小姐中午起床,起床还要洗澡,以后可怎么办。”

方嫂小声嘀咕。

长青忍不住替田丹说话,“田丹不算小姐,在医院当药剂师也是每天一早要坐电车上班的。”

“她刚才说出门,会不会去医院啊?”

“去做啥?”

“看还能不能回去上班。”

“我说你也太心急了,昨天刚刚埋了爸爸妈妈,就指望她上班?”

方嫂颇有把握,“不是我指望,我看田丹差不多是这样的,比一般人想得通。”

“……刚才说要尽快找房子住,还给我钱,说是这些天住这里的费用。”

方嫂差点急了,“见鬼,你会要她的钱啊!”

长青也差点急了,“我脑子有病啊?”

方嫂往后面去,正巧铁林进来,警棍别在腰间,大剌剌地问:“这里是长青药店?”

长青打量着铁林,心里头打鼓,“是是,配药?”

铁林想着昨天的事儿,还有点不自然,摸了摸鼻子,“我来看,来找一个姑娘……昨天麦琪路出事那一家。”

“田丹?”

“田丹。”

方嫂从后面跑出来,“人走了。”

铁林“啊”

了一声,“走了?”

方长青客套又熟练地跟铁林巡捕打交道,“您怎么称呼?”

“铁林。”

“铁巡捕,人刚才还在的,要不晚一点再来,她没地方去肯定回来。”

“知道,下次再来。”

铁林说着话告辞。

方嫂探头探脑地问长青:“巡捕怎么来了?”

长青看着铁林的背影,“昨天出了这么大事,回来问问总是有的。”

“我说巡捕怎么知道她住在这里!”

方嫂脑子转得很快。

方长青反应过来,愣住了。方嫂小声而严肃地说:“昨天晚上在教堂坟地才说先住药店,人带回来没离开过,一早巡捕就到了。”

“可能是,可能……”

方嫂朝方长青瞪眼,“可能个鬼!万一上级有任务下来,外人住在这里转个身子都瞒不住。”

“……还是让她尽快找房子。”

礼拜天的同福里比往常要热闹一些,小孩子在来回奔跑笑闹,老马在弄堂里晾毛巾,眼角瞥见陆宝荣的身影,“嘿嘿”

一笑,“大礼拜天的哪来这么多人,老玻璃?”

陆宝荣阴沉着脸,脸上还挂着彩。

老马假装关心道:“脸叫昨天那几个日本人打的?”

陆宝荣不吱声。

老马更来劲了,“哎,进去那个日本人出来是架走的,莫非跟徐先生在里面动手了?”

陆宝荣还是不吱声。

老马站在陆宝荣身边自言自语,自己瞎寻思,“都后中午了,徐先生还没露头弄不好昨天是两败俱伤。”

陆宝荣抄起大剪刀比画来比画去。

老马看见陆宝荣这副模样,更高兴了,“想杀人啊?嘿嘿,昨天晚上我在这边听见了,换我也伤心的。”

陆宝荣抄着剪刀从铺子里出来,穿过弄堂进入剃头店。老马连连往后退,唬了一跳,“你要做啥?”

陆宝荣拦腰狠狠地剪掉老马一块白毛巾,“以后不许再叫我老玻璃!”

老马追着出去的陆宝荣,“神气啥?有本事到弄堂口发脾气去。”

徐妈妈提着一篮子湿衣服过来,“又跟陆师傅过不去。”

“徐妈妈你看看无缘无故跑进来又把我毛巾剪两半,发神经病他做啥不剪自己店里的布料。”

徐妈妈看着贴在自家门口的几张小广告,“谁贴在我家门口的?”

“来租房的那些人。”

徐妈妈嘴里念叨:“……这年头要租房子的人倒过来贴小告示!”

“房子俏得狠。”

老马凑到徐妈妈身边。

“看看写的啥?”

徐妈妈不认得几个字。老马歪着脑袋看了半晌。

“你到底认不认得字。”

“字是认识的,写得太八股,一看就是有底子人家贴过来的……”

徐妈妈撕了小告示,转身进自己家,徐天坐在椅子里发怔又像是在看书。

徐妈妈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儿,嘟囔了一句:“我敲门……”

说着话她退出去,敲了敲门重新进来。

徐天无奈地看着自家姆妈煞有其事的样子,拉长了声音唤:“姆妈。”

“礼拜天出去走走,闷在家里想什么?”

“什么也没有想。”

徐天下意识地掩饰心事。

“租房告示都贴到门口了,看看上面写什么?”

徐天接过来,“……就是想租房,诚恳爱干净,一间两间都可以,租金可以先付一年。”

“多少钱?”

“这里写面商,让我们满意。”

徐妈妈坐下来跟徐天打商量,“天儿,要不把这间阁楼租掉?我们家下面还有两间!”

“我们家还有对面陆宝荣和边上两间。”

徐天有点赌气。

“都收回来重新租?”

“能多赚点钱。”

“不能不能,做人要讲道理,赚那么多钱做什么,够吃够用的。”

徐天看着母亲,一言不发。

徐妈妈撇了撇嘴,“……那算了。”

陆宝荣在和老胡比画手语,老胡比画得很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