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5/7页)

“你不管谁管?”

“我管了,料总那里要交代?起码五六条黄鱼,不逼一逼土宝再把货截下来,这笔钱到哪里去弄?”

“这笔钱就该我们帮徐先生出。”

“帮徐先生出?你有钱吗?”

“……金哥,我没钱。”

铁林一下子没了底气。

“介么就好了,还说啥。”

“你有,你是混黑路的,哪里找不到钱?仙乐斯都是你的了。退一万步说,徐先生的事和你关系不太大,但你晓得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就是你是事,我没钱,就是你出钱,我没命,就要你拼命。”

金爷愣着,他被铁林的这套江湖义气兄弟情谊弄蒙了。铁林看金爷不说话,推心置腹地跟他说:“你是我大哥,我是你兄弟,碰到事我就是这样想的,我好像想错了。”

金爷坐下来,“没想错,但我要知道一件事,你同我讲实话。”

“啥事?”

“徐先生是不是共产党?”

“……徐先生是啥人,关你和我啥事体?”

服务生推开包房的门,徐天到了,铁林和金爷一起站起来,“天哥。”

徐天淡淡地打了个招呼,三个人坐着,半晌没话。

“……货到总捕房仓库很好,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谢谢。”

铁林感觉徐天的话是在打自己的脸,心里像梗着东西一样难受,“天哥……”

徐天打住他的话头,“我是说真心话。”

“放在别的地方提心吊胆,还要付仓库钱,我怕是连租金都付不起。”

“货到总捕房,料总难免又要知道。”

金爷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铁林反问他:“你不是给钱了吗?”

“可总捕房赃货也归他管,到时候弄不好……”

徐天温和地说:“金哥,我的朋友他们自己有办法的。”

“啥办法?”

“刚才进来前你问铁林的话我听到了,我的朋友是什么人不代表我是什么人,听明白了金哥?”

金爷瞠目结舌,“那就是说你朋友是……”

徐天温吞地说:“我什么也没说,这批货金哥帮忙了我记在心里的,顺便从中赚点钱没关系。”

“……是铁林要把货拉走。”

“换作我在那样一个场合,于公于私也不可能把货拉到别的地方,现在只求金哥一件事。”

金爷端正了坐姿,郑重地说:“徐先生请讲。”

“这批货到此为止,不要再向别人提起,平平常常就是你卖给土宝一批货,土宝被缉了。”

“徐先生不记恨我?”

徐天合上眼摇了摇头,笑容依旧,“一点也不,你和铁林是我最好的朋友。”

金爷咧嘴乐了,“那我就放心了。”

铁林腾地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走出去,金爷看了徐天一眼,“……那天晚上他和我动手了。”

“金哥不要放在心上,他那个人就是这种狗毛脾气。”

“他听你的,徐先生帮我和他好好说。”

“你不要计较就是了。”

“我不计较,就怕他计较。”

“过几天我叫他同你说对不起。”

“那就靠徐先生了。”

徐天点点头离开包房,金刚伸头进来,“哥,人都走了,一桌席可是退不掉了。”

金爷也舒坦了些,“叫小白相带几个人上来吃,算是我请兄弟了。”

金刚喜笑颜开地说:“晓得了!”

“金刚。”

金爷叫住他。

金刚一脸紧张地问:“改主意了?”

“就晓得吃!我问你,那天晚上铁公子和你动手你生不生气?”

金刚摸了摸后脑勺,“不生气。”

“不生气?”

“当时生气,打过了就不生气,反正我也打不过他。”

金爷短促地笑了一声,睨他一眼,“傻子!”

金刚见金爷笑了,自己也笑了,“我们有今天一大半都是铁公子帮忙咯。”

“谁告诉你的,是你哥哥我自己靠脑子和胆子拼出来的。”

金刚又听不懂了,胡乱地答应一声,下楼去喊小白相。

铁林扶着自行车,依然是满脸愧意,“天哥……”

“我知道你也不想把货缉走,但不缉又对不起这身衣服。”

徐天慢悠悠地随着铁林走着。

“也不是。”

“金哥弄得捕房里的人都知道,不缉走你怕传上去,货拉走也不安全。”

“……是。”

“现在安全了,放在法租界总捕房仓库里真的蛮好,天天有安南警看守,还不用交租金。”

“以后怎么办?”

“到时候再想办法,你还不相信我?”

“相信。”

走到分岔路口,徐天笑了笑,同铁林告别,“我走了。”

铁林艰涩地说:“天哥……”

“以后和我有关的事要少插手,最好和我也不要经常来往。”

铁林急了,眉毛一扬,“你啥意思!”

“和我太接近,危险。你是这些年我在上海生活碰到最干净的一个朋友,你这样本来就是非多,现在我的是非可能比你还要多,我不想把你拖累了。”

“你是因为药的事情才这样说的吧?”

徐天摇着头。

“不就是影佐长谷那两个王八蛋吗!”

铁林眼睛里燃起怒火。

“相信我,和我疏远一些有好处,万一有啥事,田丹还要托给你照顾。”

铁林听见徐天交代后事一般,心里酸涩难当,“我不要好处,你有啥坏处都交给我才好。”

“总之不要主动惹事,答应我。”

“……答应你。”

徐天又向铁林笑了笑,转身走了,铁林靠着自行车,扭头看金刚、小白相等一伙混混勾肩搭背进入大三元酒楼。铁林心中郁郁憋了一肚子火,却无处可发,只能翻身上车,疯了一样骑着。

方嫂从后库过来,看见田丹在前柜怔怔地发愣,方嫂轻咳了一声,“哎,想徐先生?”

田丹赶紧回过神来,小声说:“……没有,刚晓得一件不高兴的事。”

“什么事?”

“我自己的事,以后再同你说。”

“教你织毛线。”

“现在?”

“又没有人配药。”

田丹将毛线和针都从柜子底下拿出来,过了半晌,还是没忍住,“昨天徐先生给我寄了一封信,又收回去了。”

方嫂在一边指点她,“啥叫寄给你信又拿回去?”

“我也奇怪。”

“就是这件事不高兴?”

田丹神情有点落寞,“也不是,信他收回去迟早还要给我。”

“心里这么有底?”

方嫂笑着同她挤眼睛,田丹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着。

“那信你看了?”

“没有,拆开来再放回去会被他看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