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5/6页)

老料涨红了脸还要说什么,影佐向他身侧招招手,“金先生过来坐。”

金爷赶紧摆手欲离,“不坐不坐,我……”

老料喝住他,“站住!你站多久了?我专门挑了只后面没人的位置,你也能跟个鬼似的在旁边一点声音也没有。”

“我刚刚过来影佐先生就打招呼了,啥话也没听见,你们谈大事,我叫他们来倒酒。”

“站住!……还叫他们来倒酒,架子大了,我到仙乐斯坐坐,你给我倒酒都不行?”

老料刚在影佐那里吃了个瘪,只能朝金爷发火。

金爷不明就里,只见老料面色不善,只能上前倒酒,讪笑着,“我就是专门给料总倒酒的。”

老料将杯子划到地上,酒洒了半桌子。金爷忙不迭地起身,“我叫他们来收拾。”

老料斜着眼睛看他,“叫谁来收拾?”

金爷赶紧蹲下去收碎杯子,“我收拾……”

影佐一声不吭地看着。

老料俯下身子到金爷耳边,“昨天你兄弟铁林朝我动枪了晓得不?”

金爷茫然地说:“不晓得,真的?”

“他威风得很。”

“他脑子有毛病。”

“你们是兄弟,他威风你也要威风一些。”

“在料总面前绝对不敢,我有今天都是料总抬举,没料总我屁都不是,今天做仙乐斯老板,明天就在马路上混了。”

老料拍了拍金爷,牵牵嘴角,“算你懂事。”

金爷见老料出了笑脸,心稍稍放下,“别的不敢说,就是懂事,我给你拿只新杯子去。”

金爷跑开去,影佐不咸不淡地说:“何必对下面兄弟这么大火气。”

老料站起来,“影佐先生有兴趣再坐一会儿。”

“不要只会发火,忘了刚才你跟我吹的牛皮。”

老料面色阴郁,“老虎不发威当我病猫,让影佐先生看看老料是什么人。”

言罢老料带着手下离开,影佐一动不动坐着,拿起酒杯饮酒,金爷拿着一瓶酒一只杯子回来,发现料总已经不见踪影。

影佐示意他坐到身边来,金爷赶紧摇头,“这是料总的位置。”

“反正他也不在,坐。”

金爷从旁边拖了张椅子过来,欠身坐下。

影佐看着舞台上,是一个没见过的女歌手,侧过头来问:“柳小姐不唱了?”

金爷心里正犯嘀咕,不知道影佐要怎么为难他,没想到影佐跟他说这件事情,赶紧说:“影佐先生要听,我叫她回来再唱两支。”

“不用了,刚才料总和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听见几句,没听明白。”

“料总要杀铁林。”

金爷心里一紧,咧了咧嘴,“……料总气头上说说,铁林的爸爸和料总是结义兄弟,等气头过去就没事了。”

“你看得出料总怕我吗?”

“看得出。”

“为什么?”

金爷不知该怎么说,影佐看着他为难的样子笑了,“因为他要为自己的未来想,租界过不了几年也是大日本帝国的,他的未来要靠我,所以怕我。”

“料总想事情长远。”

“知道铁林为什么不怕我?”

“他……他那个人从来不往长远想事情。”

“你们中国有句老话,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料啸林想要的东西多,他的鞋子就多,铁林是光脚的,所以什么都不怕。”

“影佐先生看得明白。”

“金先生是光脚的还是穿鞋的呢?”

金爷愣了片刻,拉起裤腿,“当然要穿鞋,刚擦过油的小牛皮尖头皮鞋,以前混马路想也不敢想鞋子会这么锃光瓦亮。”

影佐笑得肆意,“你真聪明。”

“影佐先生问我穿鞋还是光脚,就是要抬举我了。”

“以后我要对你另眼相看。”

影佐向金爷举杯示意。

金爷赶紧给自己倒了一满杯威士忌,惶惶恐恐地一饮而尽,“影佐先生不会看错的。”

徐天坐在捕房里,却也不同铁林聊天,铁林说十句话,他才吱一声,最后铁林精疲力竭地指了指扣押室,“开门让你看看?现在没人,打一顿给田丹爸爸妈妈出气。”

徐天不吱声,铁林无奈了,“哎,天哥你来是做啥的?要是连话都没有,不如回家里去睡。”

“我不来怕你这里出人命。”

“开玩笑,人关在里面钥匙在我腰上……”

“一年前,仙乐斯的老七也关在里面,不是照样死了。”

铁林一听这件事情还很羞恼,“老七是自杀,日本人自杀我们倒高兴了。”

“他死了你也活不成。”

“为啥?”

“钥匙在你身上,你说得清?”

铁林被噎住了,徐天轻笑着睨他一眼,“你坐下,跟我说说是怎么抓到长谷的。”

“马路上碰到的。”

铁林拉了张椅子,反着跨坐在上头。

“这么巧?在哪里碰到?”

“维尔蒙路。”

“维尔蒙……田丹的药店附近?”

“不远,不过我先在大三元撞见他,后来在维尔蒙路又碰到的。”

“碰到他正好在杀人?”

“看到的时候好像在等人,我躲在后面,等他走出去我才跟上去,到他旁边,一个人已经躺在地上吐白沫断气了。”

“断气的那个在总捕房?”

“说是要验尸。”

“他穿什么衣服?”

“长谷?他穿着西服三件套。”

“哎呀没说他。”

“……那个人戴狗皮帽,棉手套两只从脖子挂到前面,灰布长棉袍,手边还有一只皮箱子。”

徐天顿了顿,低声对铁林说:“铁林,人不是长谷杀的。”

铁林愣了,小声反驳,“你又没看见。”

“你看见了也等于没看见!”

铁林很不服气,喉头一滚,把想说的话又咽下去了。

“长谷往外走的时候,对街是不是还有一个同伙?”

“有一个,我到长谷旁边他也到了,肯定在附近不远。”

“你跟在长谷后面,他站住你赶到不会差一分钟,这一分钟里面他动手杀人能看到动静,但你到旁边看到人已经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当街杀人有很多办法,要把一个人弄到口吐白沫死掉很麻烦。何必选这么麻烦的杀法?”

“天哥你好麻烦啊,要不你直接进去问问长谷。”

“我了解影佐长谷的做事方法,两个人交叉接近最多是抓捕,杀人要保持距离便于脱身,长谷不用接近到目标身边,那个人是自杀的。”

“……为啥要自杀?”

“因为他不是普通人,普通人不会被日本人从火车站就一路跟踪。”

“火车站?”

铁林越听越糊涂。

“十一月份,住在上海的人谁戴狗皮帽用棉手套?就算外地来停留两三天,找到旅馆再出门也会摘了狗皮帽和棉手套,起码放下皮箱。那个人刚刚下车到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