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第5/6页)
柳如丝直起身子,让老铁往盆里掺热水。
老铁一边倒着水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这个样子,哪像仙乐斯的红歌星。”
柳如丝浑不在意地说,“以前在家我洗十几口人的衣服。”
“你们家有十几口人?”
柳如丝用手背将散落在眼前的那绺头发从眼前拨开,“给别人家洗,赚钱。”
“……啥辰光的事?”
“十几岁,来上海之前。”
“柳小姐今年多少岁了?”
柳如丝杏目圆瞪,“问这个有意思吗?你几岁?”
“……我肯定比你大得多。”
“我比你儿子大一点。”
老铁念叨着转过身,“跟你说话就是不太容易……说来说去又不对了。”
柳如丝看着老铁,像看着自己的父亲,“去吃吧,咸淡说一声,下次好调。”
老铁“哎呀”
了一声晃回前屋。
徐天翻遍家里的报纸都找不到武藤被刺的那张,心里有事,又是一夜辗转。一大早上,他就到了办公室,冯大姐同他讲那么久的报纸早就被总务处收走了,徐天又往总务处奔。刚一下楼,就看到铁林在楼梯拐角向他招手。
徐天拐个弯过去,铁林跟在他身后往外走,他把一条腿架在自行车上,徐天走到跟前,魂不守舍,“什么事?”
“日子定了吗?”
徐天的反应有点迟钝,“正月十一。”
“喜酒在家里办?”
徐天过了好半晌才回答:“……应该在家里。”
“自己的婚事都不上心,脑子里想什么?”
铁林看着徐天的样子感觉有些怪异。
“脑子里有别的事。”
“比结婚还要紧?”
徐天缓过神来,牵了牵嘴角笑了,“……那没有结婚要紧。”
“我的案子查死了,帮我推一推,证物来源这条线查不出结果。”
“啥证物?”
“金刚钻。”
徐天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我不管你的案子。”
铁林扯着徐天的袖子,小声哀求着:“天哥,我是你徒弟,哪有师傅教一半不教了?”
徐天别过头去不想理他,“徒弟啊,该教的都教过了,每件案子都不一样。”
“那这件案子呢?现场你也去了,点拨一两句就够。”
铁林将要走的徐天按回到墙上。
“……我不知道。”
“天哥!”
徐天横他一眼,“你那个巡长要给我一半做。”
“我现在什么也不是,查完好复职。”
“……你要问啥?”
“先说你觉得料啸林是意外死亡,还是他杀。”
“人为,他杀。”
“那我查证物是对的。”
“对。”
铁林更加迷茫,“可是没结果。”
“我跟你说过的,查案子先从三方面入手。”
铁林背书一样地念叨:“……第一作案工具,第二死者社会关系,第三杀人动机。”
徐天用眼角瞟他一眼,“只做了第一件,就跑来说查死了。”
“噢!社会关系,杀人动机。”
徐天转身要走,“我还有事。”
铁林蹬上车子横在他面前,“等等!老料死之前和我有仇,和金哥不错,金哥肯定不会动他,日本人和他更好……那是我最有杀人动机?”
徐天闭上眼睛点点头,一副认真的样子,“就是你。”
铁林笑着跟徐天瞎聊天,“我是想弄死他,谁让他先要弄死我。”
铁林说完这话觉得哪里不对了,他的脸色渐渐沉了,“……天哥,长谷放走那天我在大三元喝醉了,第二天你跑来叫我以后多个心眼,提防一点身边的人。”
“你还记得。”
铁林恍然大悟,“就是叫我提防料啸林。”
徐天微一颔首,铁林喃喃自语:“其实是料啸林那天要杀我,是金哥把我保下来的对不对?”
徐天叹口气,铁林脸色都变白了,“他要不死,我就死定了,妈的我才弄明白!走了天哥。”
徐天看着铁林狂蹬车的背影,嘴里喃喃地说:“对不起,兄弟……”
铁林匆匆赶到仙乐斯的时候,正看到几个巡捕跟金刚扭打到一起,大头鼻青脸肿地过来,跟铁林说:“铁公子,金刚就是鞋底镶金刚钻那个……”
铁林捡起一只掉落的鞋看,鞋底有一个方形窟窿,大小正好能放进去一个金刚钻头。铁林心脏狂跳起来,又把手指伸入窟窿里摸了摸,毛刺刺的有胶粘过的痕迹。铁林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扭转战局,将金刚死死擒住。
金刚扯着脖子呼喊金爷,金爷从二楼下来,喝道:“铁林,你先松开金刚。”
大头在一边嚷嚷:“松开又弄不住了,铐起来!”
“金刚,不要乱来,老老实实坐在这里,等我和铁巡长到上面说完话下来,叫你走你就走,要铐你就铐,听到了!”
金刚气喘吁吁地放开手,瞪着大头。铁林阴沉着脸,率先往二楼去,金爷跟在后面将门关实,“怎么回事?”
铁林将金刚那只鞋底朝天扔在桌子上,“这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你说说。”
“你二楼楼板是金刚钻划破的,金刚钻镶在鞋底,鞋子穿在金刚脚上。”
金爷一头雾水,“开啥玩笑……”
“本来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原来是你。”
“你是说我弄料总?”
“放走长谷那天,你把我叫到大三元去要做啥?”
金爷脸色凝重起来,他的脑海里第一个出现的是徐天的脸。铁林的面色从来没有如此严肃,“在这间房里你最好说实话,出这间房就来不及了。”
“出这间房你想把我怎么样?”
“你说呢?麦兰捕房的人全都在下面。”
“……想听实话?”
“说!”
金爷突然地激动,“说了你也不相信,你们都不相信!料总要杀你,叫我杀!我如果不应下来,就有第二个人动手。我应了,把你弄到大三元喝酒,身上带把刀子同你一起走,把你送到柳如丝家藏起来,我豁出去命不要了,我是你结义的大哥,你现在还来问我!”
两个人静了半晌,金爷依旧十分气愤,暗暗观察着铁林的反应,铁林结着冰的脸慢慢解冻,“哥,那就全对了。”
“……对啥?”
“你怕料总杀我,拖得了今天拖不过明天,所以料总在仙乐斯死了。”
铁林全明白了。
金爷没想到是这结果,索性坐实了这件事情,“就算是我杀料总,你要把我抓回捕房?我是你大哥。”
铁林没说话,露出了犹疑不决的神色,他的心里在纠结地抉择。一手是他视为人生信仰的正义,一手是他视为兄长亲人的金爷,他不知道该牺牲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