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进大漩涡(第5/5页)
“使得我这样并不是又产生了新的恐惧,而是萌发了一种更为激动人心的希望。这种希望的产生,部分由于回忆,部分由于当前的观察。我回想起漂浮在洛福登海岸各处的各种东西,都是被莫斯柯厄大漩涡吞下去之后再吐出来的。大量的东西都破损得一塌糊涂了——擦破得那么厉害,那么粗糙不平,乃至像是浑身粘满了刺似的——但接着我又清楚地记起,那些东西里面有些却完全没有破损。当时我也说不清这种差别的原因,只是猜测,只有那些粗糙的碎片才是被完全卷入的——而其余的则是在潮期末尾时被卷入的,或者,由于某种原因,卷进去之后却下降得很慢,以致在潮水转变或退潮之前没有到达漩涡底部,情况看来就是如此。我以为,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它们再次被卷到海面上来时,可能没有遭遇到那些更早被卷入或很快被吸入的物体的那种命运。我还得出了三条重要的经验。第一条是,作为一般规律,物体越大,下落得越快;第二条是,两个体积相等的物体,一为球形,一为任何其他形,则下落速度最快的是球形物体;第三条是,两个同样大小的物体,一为圆柱形,一为任何其他形,则圆柱体被卷入的速度较慢。我逃出命来之后,曾几次跟这个区的一位老教师谈起过这个问题,我用的“圆柱形”和“球形”这两个词儿,就是从他那里学来的。他向我解释——虽然我早已将那些解释忘了——我所见到的实际就是那些漂浮碎片形式的自然的结果——并且显示给我看,浮在漩涡中的圆柱体,如何对其吸力产生阻力,而且比其他任何形状的同体积物体更难于吸入漩涡。[9]
“有一件令人吃惊的事情有效地促使我进行这些观察而且切望加以说明,那就是:每当我们在漩涡内转一圈,我们都要从一些诸如木桶、断帆桁、断桅杆之类的东西身边掠过,当我第一次睁开眼睛看漩涡内的奇景时,这些东西中的许多种都和我们在同一个水平线上旋转;而现在我们却在它们下面了,它们似乎仍在原来的地方,移动得很少。
“我不再犹豫了,决定将自己牢牢地缚在手里抱着的这只水桶上,将它从船尾松脱,然后同它一道滚进水里。我用手势引起我哥哥的注意,甩手指着那些漂流到我们身旁的大桶示意,尽一切力量使他明白我的意图。最后我以为他了解我的计划了——但是,不知他是懂了还是未懂,他却表示绝望地摇摇头,拒绝离开那环端螺栓。我不可能迫使他照我的计划行事;情况紧急,不容延误;这样,我内心痛苦地斗争了一下,心想,现在只好让他去听天由命了。于是我用船尾那根系水桶的绳子将自己缚紧在水桶上,连人带桶一道投入海中,一分钟也没有犹豫。

“结果正如我所希望的那样。因为现在是我亲口在为您讲这个故事——因为您知道我真的从虎口逃生了——因为您还已经知道了我那种有效的逃生方法,所以也就一定会期待着所有我下一步要说的——很快我就要结束我的故事了。我离开渔船之后约莫个把钟头,渔船已下降到我下面好远的地方,它接连猛烈而迅速地打了三四个回旋之后,就带着我心爱的哥哥,一下子、永远栽进下面那浪花深渊中去了。我缚在上面的那只水桶下降到距离渊底和我从船上跳出的地点约一半远的地方,漩涡的性状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那只大漏斗的斜面变得越来越不陡了。漩涡的转势渐渐地越来越不猛了。浪花和彩虹也渐渐消逝了,深渊的底部似乎也在慢慢升高。天色晴朗,风已停止,那轮满月正在西天放射着灿烂的光辉,这时我发现自己已在大洋面上,洛福登海岸历历在目,原来我正在刚才的莫斯柯厄大漩涡的上头。那时正当平潮期——但由于飓风的影响,海面上仍然汹涌着山峰般的巨浪。我被猛浪带到漩涡的水道上,几分钟后很快就被冲到海岸边渔民的捕鱼场所。一条渔船将我救上来——那时我已累得精疲力竭了——而且(现在当然危险已经消除)那时我一回想起那种恐怖景象,就连话都说不出来,那些把我拉上船的人是我的旧日伙伴和天天在一起的朋友——但他们却不认识我了,只当我是从幽灵世界来的一位旅客呢。我的头发在出事的先一天还是乌黑的,却在大劫中变得像您现在看到的这样苍白了。他们说我的气色也变了。我把我的故事告诉他们,他们不相信。现在我把它说给您听——我几乎并不期望您会比洛福登的欢乐的渔民更相信这个故事。”
唐荫荪 译
[1]努比亚为东北非古代地区名,大体上北起尼罗河第一瀑布,东至红海之滨,南达喀土穆,西接利比亚沙漠。“努比亚地理学家”,有关典籍认为是指12世纪阿拉伯地理学家阿勒·伊德里斯(1100—1165/66)。伊氏早年曾在北非和西欧许多地方旅行。他撰写的一部地理巨著被称为《一个想周游世界者的愉快旅行》(又叫《罗杰之书》)。——译者注 [2]约纳斯·拉穆斯(1649—1718),挪威历史学家。——译者注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