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和钟摆(第5/5页)
当我站起身来时,突然看到这房子里起了神秘的变化。我曾经看到过,虽然墙壁上的画像轮廓足够清楚,但色彩却似乎显得一片模糊。而现在这些色彩都已显现,而且时时刻刻呈现出一种惊人的强烈光辉。将那些妖魔鬼怪的画像变得连神经比我稳定的人见了也要感到毛骨悚然,以前壁上不见有魔鬼眼睛,现在四壁各处都是古怪的狞笑的魔眼朝我瞪着,眼里闪出通红的火的光辉,我无法强迫自己把这想象成为虚幻的景象。
虚幻么!——甚至当我呼吸时,也有一股烧热的铁的气味钻进我的鼻孔呢!牢房里充塞着一种闷人的气味,那些圆睁的望着我受苦的眼睛时刻在变得更红!周围画的那些血腥的恐怖场面也罩上了一层更深的红色。我喘息着!气喘吁吁地!毫无疑问,这又是那些折磨我的家伙施的诡计——啊!这些极度狠心的家伙!啊!这些人类中最凶恶的家伙!我从发红的铁壁退缩到牢房中间。在想着即将被那火红的铁壁烧死时,突然心里想到那陷阱的阴冷,就像想到一件安慰品一样。我冲向那致命的陷阱边。我张大眼睛朝下望去。从燃烧的房顶发出的眩目的光照亮了陷阱最深处。顷刻间我思想上狂乱无主,不想去了解我所看到的一切的意义。最后它强行——它闯进我心头——自己燃烧着灼到我那颤巍巍的理智上。——啊!给我声音让我说出来吧!——啊!多恐怖啊!——啊!怎么样恐怖都可以,就是不要像这样恐怖啊!我尖叫一声,从陷阱边跑开,将脸孔埋进双手中——悲痛地哭泣起来。
牢房里的热度很快又增高了,我又一次抬头往上张望,这时我竟像打摆子那样发起抖来。牢房又来了个第二次变化——这回的变化明显地表现在形式上。跟以前一样,我开始尽力想懂得或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却终归枉然。但不久我就疑团冰释了。因为我两次逃脱死亡,宗教法庭就急着要对我进行报复,而现在我就无法再一次跟死神开玩笑了。牢房本来是四方形。可我看到它的两个铁角如今变成了锐角——因而另外两个角就成了钝角。在一阵低低的隆隆声或嗡嗡声中,这种可怕的差异很快地增大。顷刻之间,这间牢房的形状竟改变成菱形。但这种改变并不是到此为止——我也既不希望也不要求它到此为止。我能将烧红的墙壁当作永久安息的寿袍紧紧抱在胸前。“死嘛,”我说,“任何一种死法都可以,只是别让我掉进那陷阱!”傻瓜!难道我不知道那烧热的铁壁逼迫我的目的就是要我下陷阱?我能顶住它那发红的光焰吗?或者,即算能顶住,我能经受住它的压榨吗?而现在,这菱形变得越来越扁,快得没有时间容我仔细思考。菱形的中心,当然即那最宽处,正好是那裂开大口的深渊。我往后退缩——但朝我逼近的墙壁又迫使我无可奈何地向前走去。最后,这牢房的坚实的地面上已没有一英寸的地方容我这被烧灼的、扭动着的身体立足了。我不再挣扎,但我内心的痛苦却以一声响亮的、拉长的、最后的绝望尖叫声找到了出口。我觉得我在那陷阱边上踉踉跄跄——我把眼睛转开——
这时听到一阵乱糟糟的嘈杂的人声!听到一阵像是好些喇叭的合奏声!听到一阵滚滚雷鸣般的粗糙刺耳声!烧红的墙壁往后急退!当我正在昏厥,要跌进深渊时,有一只伸过来的手臂将我抓住。那是拉萨尔将军[3]的手。法国军队已进入托莱多城。宗教法庭已落入它的敌人之手。
唐荫荪 译
[1]雅各宾俱乐部,正式名称叫“宪政之友社”(1789—1792)和“雅各宾自由和平等之友社”(1792—1794),18世纪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时期最大的革命组织,因会址设在巴黎雅各宾修道院而得名。——译者注 [2]托莱多,西班牙新卡斯蒂利亚地区托莱多省省会,为一典型的西班牙风格城市,以产钢刀闻名,市区有国家兵工厂和大马士革钢制品作坊。——译者注 [3]拉萨尔(1775—1809),拿破仑手下的法国名将,1808年曾率兵攻入西班牙。——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