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刘思缈(第2/3页)
“在地下室是否提取到罪犯的足迹?”刘思缈问。林凤冲摇摇头:“我们怀疑罪犯是用多层塑料袋套在鞋上后,才在现场活动的。”刘思缈瞪圆了眼睛。林凤冲说:“罪犯极其狡猾,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指纹、毛发等物证——除了那个火柴盒。”“先甭说那个火柴盒!”杜建平打断了林凤冲的话,他始终认为,火柴盒仅仅是个不值一提的恶作剧,完全没有必要像林香茗看得那么重。突然,正对着会议室门而坐的杜建平猛地站起身,呵呵笑着说:“蕾主任驾到,有失远迎。”在场的所有人顺着他的目光向门口看去,除了刘思缈,不约而同地全站了起来。红润的圆脸蛋上有一双秀美的眼睛,目光如湖水一般沉静,嘴角的微笑有一种恰倒好处的矜持,如果说思缈美得冷艳,那么正从容不迫地走进会议室的这个姑娘,美得很优雅。蕾蓉,市法医鉴定中心副主任,国内法医学界天后级别的人物。5月份在洛杉矶举办的国际法医学大会上,发生了一起举世震惊的事件,大会执行主席博尔顿在会议结束的前一天溺死在了宾馆的浴缸里。尸检结果是博尔顿在洗澡时中风突发导致昏迷,于是造成了悲剧的发生。在已成定论的情况下,蕾蓉却发现了一件怪事,浴缸旁边的扶手上没有博尔顿的指纹。“眩晕发生时,人的第一个习惯动作,往往是用大拇指和中指按揉两侧的太阳穴,但是在浴缸中就不一样了。”蕾蓉面对世界各国的顶级法医,侃侃而谈,“在浴缸里眩晕,无论是不是打算中断洗澡,都要赶紧抓住扶手。但是现在,扶手上居然没有博尔顿的指纹,这只能让我确信,他在进浴缸之前就已经昏迷了。”但是怀疑不能当成证据,因此,蕾蓉坚持要进行第二次尸检。在不锈钢解剖台上,蕾蓉用高倍放大镜一点点查找,在排除了外伤导致的昏迷之后,终于在博尔顿的胳膊上发现了几个点状针孔痕迹,蕾蓉极其小心地用刀围绕着针眼切开了周围皮肤,发现针孔部位的皮下脂肪和肌肉内有轻微的炎症病变,这表明针眼是在死前不久注射造成的。
许多种药物注射进人的体内,都能导致昏迷,那么,罪犯给博尔顿注射的是什么?验血结果表明,博尔顿的血液并无毒物反应。蕾蓉一下子就紧张起来,调查陷入困境。屋漏偏逢连阴雨,正在这时,洛杉矶警方找上门来了:“您质疑博尔顿先生是被谋杀的,这无疑是对我们承担此次会议安保工作的否定,给我们很大的压力,如果您不能在最短的时间找出导致博尔顿昏迷的原因,那么我们希望您能出面对媒体予以澄清……”澄清?违心地道歉?不!要知道自己代表的是中国——何况她并不认为自己是错的。但压力越来越大。“我只给你最后半个小时。”大会秘书长、美国著名法医梅乐斯严峻地对蕾蓉说,“半个小时之后,如果你找不出毒物证据,博尔顿先生的遗体将被运走。”半个小时!只有半个小时!尽管蕾蓉平时一向沉着镇定,此刻也心急如焚。万般无奈之下,她考虑求援,但只有半个小时——必须尽快!她毫不犹豫地拨通了他的电话号码,国际长途。电话接通,听他那嘟嘟囔囔的声音,肯定是又喝高了。她本来想训斥他一顿,但一听他悲伤地叫她“姐姐”,不免又心软了。“听我说,我遇到大麻烦了!”蕾蓉紧缩眉头站在落地窗前,从这里向东北望去,能看到洛杉矶市的cityhell那著名的白色尖端,“除了你,谁也不能帮我,所以,拜托你给我清醒一些!”她把案子的前前后后讲了一遍。“姐,如果他真的是被毒杀的,那凶手也太愚蠢了。”“嗯?”“没错啊!法医云集的国际大会上,罪犯给大会执行主席下毒,无论他下的是什么毒,都一定会被检测出来的啊!”他说,酒还没有醒,所以有点大舌头。“那你的意思是说,我判断他被谋杀是错误的了?”蕾蓉焦急地说。“那倒不一定……您对浴缸扶手的推理还是说得过去的。”他说,“不行了,姐姐,我很难受,想吐……反正,如果真的有凶手,那他下的不会是毒……绝对不会。”
也许是信号原因,电话断了。蕾蓉再打过去,怎么也打不通了,她愣了半晌,漫步在洛杉矶市法医检验中心外的广场上,有一些穿着墨西哥民族服装的棕色皮肤的孩子在嬉闹着喂鸽子……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的影子和心情一起彷徨。“凶手下的不会是毒,那是什么?那是什么?难道是……”猛地,广场上的鸽子呼啦啦乍起翅膀,仿佛灵光般闪耀出一片雪白!“……难道是药?!”马上拨通了博尔顿秘书的电话:“博尔顿先生平时注射什么药物吗?”“药物?哦,他长期患有糖尿病,每天都要注射胰岛素啊。”即便是糖尿病人,胰岛素注射过量,也会导致胰岛素大量分解葡萄糖,造成低血糖,从而导致昏迷。但是蕾蓉记得,检验中心出的血液鉴定结果显示,博尔顿体内的血糖水平并不低,甚至超过正常含量。但是……丰富的专业知识仿佛洄流,在蕾蓉的头脑中盘旋。她想起了世界法医科学史上的著名案件:1957年发生在英国布拉德福特的肯尼斯·巴洛杀妻案,那个案子与眼前发生的一切,是何等的相似——突发死亡,往往会导致人的肝脏内涌出含有高浓度血糖的血液,这是人体面对死亡的应激反应……也就是说,低血糖导致的昏迷是死亡前的事情,而死亡后肝脏涌出含有高浓度血糖的血液“掩盖”了真相。那么,想证明这一切,唯一的办法就是……天啊!要赶快!蕾蓉飞快地奔回检验中心大楼,在一层大厅,她看到载着博尔顿尸体的担架正要往外面运,连忙拦住。旁边的梅乐斯冷漠地说:“半个小时,已经过了。”蕾蓉诚恳地说:“梅乐斯先生,请再延缓几分钟,我再进行最后一次检验。”“对不起,蕾蓉小姐,我的信条是,做人一定要严守承诺。”担架已经抬到大门口了,再一步就将运上车,火化,从此博尔顿死亡的真相还有凶手的罪行,一切都将彻底被湮灭。
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意识到,在国际法医学大会上谋杀执行主席,是对全世界法医的侮辱吗?!蕾蓉扬起头,喊了一句:“梅乐斯先生——我怀疑,就是您谋杀了博尔顿先生!”梅乐斯呼地转过身,目瞪口呆,仿佛刚遭遇了雷击:“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说,我怀疑您谋杀了博尔顿先生!”蕾蓉一字一句沉静地说,“否则您为什么一再阻拦我给博尔顿先生验尸?”梅乐斯满脸愤怒:“我提醒您,您说的这些话,我可以以诽谤罪起诉您!”“无所谓。”蕾蓉微笑着说,“反正您没有胆量再给我几分钟,让我做最后一次尸检。”中国人的激将法,外国人到底没有见识过,所以梅乐斯说:“好,我就让您再做最后一次尸检,不过我奉劝您最好先找一位优秀的律师,因为无论尸检结果如何,我都要起诉您诽谤……”蕾蓉快速在博尔顿胳膊上的注射针眼部位的皮下脂肪肌肉组织内,提取了注射物的微量成分,送交化验室检验。片刻,化验室主任飞快地跑了过来,脸色苍白。“胰岛素——是不是?”蕾蓉紧张地问,声音有些发抖。“不是……”化验室主任咽了口唾沫,“不是少量胰岛素——残留剂量非常惊人,人的胰腺绝对不可能分泌这么多!”蕾蓉凝视着梅乐斯,眼睛中充满了胜利的喜悦。博尔顿的随身医生立刻被逮捕。调查结果是,他和博尔顿的妻子有染,便在给博尔顿注射胰岛素时加大了剂量,造成低血糖昏迷后,将博尔顿浸泡在浴缸中溺死……本届国际法医学大会闭幕式上,在梅乐斯的提议下,全体与会法医起立,以热烈的掌声向蕾蓉致以崇高的敬意。载誉归国的蕾蓉更加谦和,不久,年纪不过27岁的她,就任市法医鉴定中心副主任。刘思缈心里有数,如果不是为了尽快侦破眼下这起案件,压一压林香茗的“气焰”,杜建平不会轻易请她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