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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却无法一下想起来,因为他最近并没有以人脸为模特画过画。如果非说有的话,倒是有一个女的。在听了别人的描述后,自己根据印象画成的萩村绫子的脸。那是一张双眼皮的脸。可是,花房的脸却与此完全不同……

花房行长并未在意修二的疑惑,仍微笑着继续。

修二一面回答,一面频频在记忆中搜索。自己究竟是在哪里画过那张跟花房相似的脸呢?

“事实上,这张画并不是我想让您画的。”花房行长的声音从修二的耳边掠过。

“哎?也就是说,是别人的订购?”

“没错。我正要跟您说呢。”

行长停顿了一下,端起眼前的茶杯。

看着他低下头的脸,修二终于寻找到了那模糊记忆的根源。不过这个答案让他大吃一惊。

上次画的不是姐姐的儿子良一吗?

修二在小外甥的纠缠下给他画汽车时,忽然对那张稚嫩的脸产生兴趣,于是就画了三四张速写。现在的花房行长低头取茶杯的脸,竟跟当时一点不听话的外甥的脸重合了起来。行长那脸某处跟外甥的一样,竟有相似的特征。

如此说来的确很像。修二像是获得了重大发现。他想,花房行长若是有孩子的话,或许也长得与外甥的脸很像吧。

不过,这终究只是偶然而已。虽说世界上几十亿张面孔全都不一样,但既然长在脸面上的眼、鼻、口的布局都一样,面部的部分之间存在相似性也是必然的。

“怎么办呢,山边先生,风景画还是必须得写生才行吗?”

行长放下茶杯扬起脸来。由于刚才的发现,修二觉得那脸跟小外甥的越发相似起来。

“最好还是通过看实际的景色来写生。”修二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不过,不看实景单凭想象也能画出来吧?”行长说道。

“您说的是想象画吗?如果有主题的话,倒也未必画不出来,不过我要一些构思所需的资料才能画。”

修二猜测是不是那地方太远画家去不了,所以对方才提出不依靠写生的要求呢?如此说来,那风景或许并不是国内的吧。若是国内的话,作为订购如此大作的人,一定会安排画家旅行。所以,说不定是外国的景色。

“倒也是。没有构思的话,画也无法作成啊。”行长兀自点点头,又说道,“给点提示的话,应该能凭借想象画出来吧?不过这样一来,就演变成画家想象力的问题了。”行长笑道。

“这样倒也不是不能画。不过,若完全凭空想的话有点难。一旦画家的空想与订画人的期待差距太大的话,恐怕画出来的东西很难令订画人满意吧?”

“那就只好请您仔细问一问对方的意向,好好跟对方谈谈了。”

“明白了。我也不能担保能不能成,总之,先直接听听对方的想法再说吧。”修二说道。

“是啊,那就这么办吧。”花房行长再次端起茶杯啜饮起来。

一旁的加藤秘书从刚才起就一直旁听,一副随时待命的架势。如果行长有什么吩咐的话,只需一个暗示,他似乎随时都会起身。

修二等待着花房喝完茶。他在等要订购这幅大作的人的名字。

既然是由银行行长介绍来的,那对方一定是具有相当地位的有钱人。也许是行长的私人交际,也许是业务上的往来,但无疑会是高层次的人。

或许对方找行长打听认不认识合适的画家,而酷爱画的行长觉得修二不错,于是便推荐他了吧。在价钱方面,当对方提出要名家以下、将来有前途的新人后,这桩生意便谈了下来。

对一个年轻画家来说,这可真是烧了高香的好运。

花房行长终于喝完了茶。当他扬起脸来与修二四目相对,不由得咳嗽了一声。

“我要给你介绍的……”行长从眼前的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是个宗教团体。不知你知不知道?它是本部设在真鹤的普陀洛教。是那个普陀洛教团委托我的。”

修二一愣。行长注意到他的脸色变化,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你知道这个教团吗?”

“只知道名字。”修二有些语无伦次地答道。

“是吗,果然啊。”行长点点头。那点头的方式让修二莫名其妙。

“因为它是个有名的教团,我记得曾在报纸和杂志上看到过。”修二马上补充道。

热海的事,东京支部的事,还有自己追查去世的高森前支行长的事,他也不清楚花房知不知道自己这一切的行动。可以说在此之前,他只是仅凭想象在唱独角戏。他不知该如何理解花房为何突然介绍普陀洛教来订购风景画大作。修二失去了方向。

“普陀洛教在初代教主时期发展空前巨大,当时轰动一时。所以你知道也很正常。”行长在话语上认可了修二的回答,“他们委托我给推荐一名画家。于是我就擅自做主,选定了你……”

“深感荣幸。”修二低头致意。

“尽管我听了对方的大致意向,不过我觉得,与其让我来转达给您,还不如让您直接问问对方的好。一是我怕传错了话不好,再者,倘若在画的构思及其他方面误导了您那可就麻烦了。”

“是吗?他们要的风景画,是普陀洛教本部所在的真鹤的景色,还是取景本部的建筑物之类呢?”

“不,不是这样的。刚才已经说过,他们要的是想象画……”

“啊,是啊。”修二忽然想了起来。

“也就是说,是一种宗教画。”行长说道。

“宗教画?”

“对。毕竟普陀洛教团是宗教团体嘛,肯定是与此有关的画。既然是普陀洛教团本部委托的,想必不会是日本或世界的名胜地。”

“如此说来,是要画那种基于教义的圣地之类了?”

修二的脑海里浮现出从东京支部所得到的那小册子里的插图来。

——一个四面被海包围的岛。岛上高耸着灵山,山腰间漂浮着祥云;山谷里奇木繁茂,叫不上名字的美丽鸟儿四处飞翔;大海里是成群的漂亮鱼儿;山路的尽头则耸立着宏伟的寺院。

这是南宗画【5】的构图,并不适合以油画表现。在西洋的宗教画中,风景只是人物的背景而已。在南宗画中,山、树林、平原和泉水在从天边一角射入的数条光线中,被柔和淡雅的色调朦胧地勾画出来。这种云雾缭绕的氛围能表现出一种神秘感,但却不及东洋宗教来得庄严。西洋的宗教画注重明暗,东方的宗教画则是用云雾来烘托。洋画重视的是视觉上的说明性,而东洋画侧重的是冥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