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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她本人说是胃溃疡,可修二却隐约觉得可能是胃癌。他猜测,或许她本人也早就意识到了吧。
从这个寄住在砚台制造商家里的女人身上,清晰地透出了她精神上的疲惫。本来,姐姐应该会将这个女人奉作婆婆迎进家里。眼下修二自己也处于一种想帮她一把的立场上。一想到这些,一种面对着这昏暗房间中的芳子无法言表的感情淹没了他全身。
“您说您是因为德一郎的事情特意从东京找来的,您与德一郎是什么关系?”芳子终于切入了正题。
芳子本人对姐夫直呼其名,这就形同她已承认是姐夫的生母。
“德一郎是我的姐夫,他的妻子是我姐姐。”修二说道。
“您是……”
芳子的脸上顿时像点了灯一样亮起来,不过这光辉迅速暗淡了下去。
“是吗?”她重新在坐垫上正了正姿势,两手扶地,“我一直惦记着德一郎,原来您姐姐是他的妻子……给你们添麻烦了。”
修二没回答,只得默默地低下头。
他有点惶惑,若是芳子问起德一郎的情况,自己该如何回答呢?这件事早晚也得说出来,不过,若是现在就问起来的话实在是无言以对。
“……那么,德一郎知道我在这儿吗?”
幸亏芳子换成了别的问题。
“不,不知道。事实上,是我一个人打听到您下落的。”
“打听的?”她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不过,在这诧异的表情中,似乎透着一种即将被告知噩耗的预兆。大概是因为她此前经历了太多的精神打击的缘故吧。
“既然是‘打听’,那就不会是好事了。”芳子垂着头,两肩像是已预感到这噩耗似的僵硬起来。
“我姐夫……您的儿子德一郎,已经故去了。”
芳子并未回应。尽管她一直低着头,两手叠在膝上,不过仍能看得出,她的手指攥得都快要发麻了。静静的沉默在二人间流淌。终于,她的呜咽打破了这静寂。芳子突然伏在了坐垫上,强忍住号啕,啜泣起来。
修二只能默默地注视着。
楼下听不到一点声音,也没有任何动静。那对夫妇或许在侧耳偷听二楼的情形,或是躲到别处去了。就这样,芳子的哭泣声持续了五分钟。
声音忽然停了下来,她擦拭一下眼泪,把身体恢复到原来的姿势。
“失礼了。”声音虽然呜咽,可芳子还是用有力的声音为自己的失态致歉,“德一郎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今年的一月八日。”修二答道。
“已经有三个多月啊。那孩子,应该三十六了吧?”
她算得很准。尽管在他婴儿时她就把他送给了自己姐姐家,形同弃子,可她仍一直在惦记着。
“一月八日……”
芳子喃喃着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思考着儿子去世那一日自己究竟在做着什么,回想着当时自己有没有感受到儿子死时的命运征兆,或是儿子灵魂的呼唤这种超自然的讯息。可是,在修二看来,芳子似乎并未回忆起任何事情。
“德一郎是患了病吗?”芳子终于触及了让修二最难回答的地方。
“不,不是生病。”修二垂下眼答道。
“这么说,是事故?”芳子问道。儿子在东京,所以她立刻就想起了交通事故。
“也算是事故吧。”修二顿了顿,“其实,姐夫是被人杀死的。”后面的几个字他说得极快。
“被杀?”
一瞬间芳子瞪大了眼睛。她直盯着修二,身子一动不动。
“真的吗?”她使劲叹了口气,落魄地垂下单薄的肩膀,“真的吗?我儿子是被杀了?”
修二痛苦地听着芳子的喃喃自语。
“那,杀他的人是谁?”芳子再次朝他睁大眼睛。
“尽管警察方面也努力调查了,可最终还是没能查出来。”
“是吗?”
这一次已没了哭泣声,只剩眼泪从她的脸颊上滚落下来。
“他被杀是因为抢劫还是其他别的原因?”
“这一点也不清楚。不过,他的钱并未遭窃。他是夜里下班回家时在他家附近遭到了突袭。”
对修二来说,在说出姐夫被杀的事情之后,剩下的说明就容易多了。芳子也平静地听着他的解释。
“德一郎是得罪了别人吗?”她自言自语般地问道。
“姐夫不是那种会遭人记恨的人,所以才一直没弄清被杀的原因。警察方面也这么说。案犯之所以查不出来,也是因为这一点。”
芳子更加用力地交合着十指。她低下头来,既像是在思考儿子被杀的原因,又似双手并拢在为儿子祈祷着冥福,更像在为自己没能照顾孩子而谢罪。
长时间的沉默再次曼延开来。楼下依然悄无声息。
“德一郎的媳妇……您的姐姐,叫什么名字?”芳子抬起头问道。此时,死了心般的微笑渐渐地浮上了她的嘴角。
“叫真佐子。”
“真佐子……”芳子将这名字叨念了三遍,“德一郎让真佐子受苦了,实在是对不起。”她朝修二低下头来。
“姐姐是痛苦,不过您不要担心……”
“我真想见一见真佐子啊……”
“务请见一面。姐姐还为姐夫生下了一个孩子。”修二关切地说道,“如果有必要的话,叫姐姐到这边来接您也行。”
“这以后再说吧。”芳子慌忙阻止。
“为什么?”
“之前我从没有管过那孩子,现在哪还有脸去见真佐子。”
“您不用担心这些。您要是去的话,姐姐不知会有多么高兴呢。事实上,她也依稀知道您的事情。”
“……”
“只是她并不知道您在哪里。我看过户口副本,发现上面登着您的名字,姐姐也知道您一定还健康地活着。我正是受她的委托才找到了您。我打电话把姐姐叫来吧。反正我今夜也打算在这附近的旅馆住下来。听说这里还有温泉。”
“先别打电话。我还没有下定决心。”芳子阻止道。她的心情可以理解,所以修二没有强求。于是沉默又曼延开来。
“我可不可以稍微问您点事儿?”
“好……”
芳子嘴上这么应着,但大概预见到了他要问的内容,脸色稍微有些异样。修二觉得,一旦失去了现在这个机会,或许就永远都不能从她的口中得到她半生的秘密了。
“其实是,有关姐夫父亲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