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第2/16页)

程科长知谊她讲的都是实情,便安慰她说:“老人家,请放心,无论什么时候,一定为你保密。”

杨妈连声道谢,退下了。

程科长拧起眉头思索着,整理着破案头绪。

“程科长!”娇润的叫声打断了他的沉思。他拾眼只见吴太太从门口轻盈盈地走来,笑着对他说:“今天,你一连三踏勘,太辛苦了,快休息休息,请到楼上饮杯茶吧!”她那热情洋溢的笑容,使程科长有一见如故的感觉。他礼节性地客气两句,便跟着吴太太登上了二楼。

到了内客厅,吴司长跟他紧紧握手:“欢迎,欢迎!”请他坐在沙发上,自己也隔着茶几相对坐下。茶几上摆满了精美的糕点和三杯冲奶咖啡。吴太太亲自冲了杯奶茶,端到他面前,一面像大姐般温存劝吃,一面亲热地挨着吴司长坐下。

吴司长看来四十五岁左右,相貌堂堂,威而不露,很有外交家的风度。吴太太不过三十岁出头,肌肤丰润,雍容华贵。

程科长从他们镇静、若无其事的神情后面,看出了他们的焦灼和不安。三家公馆失窃,他们的损失最大。坐定以后他便先给他们一粒“定心丸”,即把现场的判断告诉他们,并表示尽速破案,追回赃物。

吴太太喜孜孜地说:“你呀,真了不起!我一接到名片,看到你的大名,我感到这是我们的幸运。你的大名,我们在报纸上经常见到。我最喜欢看你那离奇曲折的破案情节,我对你的才智十分钦佩!但始终没有机会见到你,总感到遗憾。今天能请到科座,真是三生有幸!”说着,她转向吴司长娇媚地笑问,“汉卿,你说对吗?”

”对对对,有幸,有幸!”吴司长微笑着附和。

他们甜蜜蜜的赞扬与鼓励,使程科长既兴奋又不安。他微微欠身说:“司长、太太实在太过奖了,我一定尽力破案,完壁归赵,以报两位知遇之恩。”

吴司长夫妇听了十分开心。司长有心了解程科长的底细,便开口问道:“老弟,你年轻有为,堪称后起之秀!未知老弟这门学问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呢?”

程科长感慨地回答:“说来惭愧,于这一行差事,我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我曾在重庆中美刑事警官学校学了几年,学会了各种中外刑事技术,自以为是一个了不起的刑事人材了。

毕业后,被派到南京刑警总队实习,经过社会现场实践,才晓得学校学的那一套、所谓高明的刑事技术,并无多大用处,尤其对盗窃案更感到束手无策。而汪伪留用下来的一批侦缉人员,凭着几十年的破案经验,却各有各的一套真本领,也因此他们才被留用下来。但是,我们重庆来的都以战胜者和统治者自居,迫使他们步步为营,处处戒心,一切经验不肯交流。

起初我吃过苦头,深有体会。后来想尽办法,和他们混在一起,真诚相处,他们便真心教我认识盗窃学,甚至把破案的秘诀也竭诚相告。接触的人一多,集各家大成,增长了不少的学识。”

“对,老弟,年轻人能这样谦虚,诚恳,勤学苦钻,我相信一切事业都会成功的。”接着,吴司长又饶有兴趣地发问,“这么看来,盗窃学还是一门大学问啰!”

程科长说:“是的,这门学问的确很复杂,很奥妙,但是它不能登大雅之堂,所以历史上还没有盗窃学的专著。我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单从盗窃学分类来说,就很有研究的价值。

目前盗窃可以分为三种:有黑线、白线和锦线。黑线着重于夜间行窃,如‘拔闩子’、‘开窦子’、‘上天窗’、‘滚地龙’、‘钓鱼’、‘灯花’、‘插香’之流;白线着重于白日行窃,如‘闯门子’、‘跑抬子’、‘露水’、‘扒窃’之流;锦线在三线中算是最高者,既能掌握白线的各种技术,又能不拘形式,出入于上流社会交际场中,见机行事,巧取豪夺,不露痕迹。”

吴太太听得津津有味,不禁惊叹:“咳呀!这是我生平闻所未闻的。想不到盗窃者还有这么多的花样,好嫁显微镜下臭水沟里的细菌。太可怕了!哎,真是群盗如毛的世界!”

程科长接着说:“各种盗窃还有他的帮派及其各个不同的特性。我们研究了这些,就能掌握方向,以便对付。今天因为时间关系,我只举一个例子。比如说,‘开窦子’这一行,看他挖洞的形式,我们就晓得是那一帮干的。洞的形状像蝴蝶,像蝙蝠,这都是本京的黑线干的,叫做‘本京窦子’。洞的形状像倒置三角形,上大下小,这是汉口、九江一带的黑线干的,叫做‘上江窦子’。洞的形状小巧玲戏,仅仅塞进一个人,这是上海、苏州、无锡那一带的黑线干的,叫做‘下江窦子’。后者挖洞的技术最高,速度也快,危险性较小。洞口挖得相当大的,俯着身子可以进去,这种技术最蹩脚,花时多,危险性最大,这叫做‘江北窦子’,是苏北、山东一带的黑线干的。这都是汪伪警员长期积累的经验,书本上就找不到。”

“对,我读过不少书,上过大学,也到外国留学过,都没有学过这些。听君一席语,胜读十年书,难得难得,真的使我大开眼界呀!”吴司长钦佩地说。

“司长,我学的不过是清流末技,旁门左道,你学的是仕途正道。司长过奖,晚辈实不敢当,乌鸦怎么能够与彩风相比呢?”

“程科长,你太谦虚了!”吴太太看一眼几上的糕点,接着说,“怎么,点心原封不动。

奶茶、咖啡都冷了!来!”她用洋叉插了一块椰子夹心鸡蛋糕放到程科长面前。吴司长也向他频频劝进。

当程科长告辞的时候,吴司长夫妇高兴地分别跟他握手。吴太太说:“程科长,我相信有那么一天,就在这个客厅里,我们将为你摆上一席丰盛的庆功宴。那时请几位汉卿的同事、朋友来瞻仰你的丰采,继续听你的高论,一定会更开心的!”

“对对对,倩玲把我们心里所要讲的话通通都说了,祝你成功!”

他们一直送他到大门口,看他上车离去,才回公馆。

程科长回忆三家公馆主人对他这样信赖,并热情地招待,心里很感动。他想,既在他们面前开了保票,大丈夫绝不能言过其实。责任加人情,荣誉关面子,倒使他心里负担更重了。

他坐在吉普车上,闭上眼,现场的情况,杨妈的披露,交揉一起,脑海里映出了一幕惊险的场面--

他仿佛见到一位摩登女郎,侧身闪进吴家的卧房,虚掩房门,紧张、敏捷地打开镜橱门,从大衣手套里拿出锁匙,开屉,抓出金项链、手钧、珠宝、钻石以及大叠钞票,都塞进自己的手包里。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她有点惊慌失措,进无路可走,退无处藏身,显然成了瓮中之鳖。但她急中生留,抓起床前的电话筒,伪装打电话,并对进房的杨妈作状,报以友善的微笑、朝着话筒况了那些威压杨妈的谎话。茫然中的杨妈一定,她便披上吴太太的大衣接踵下楼,径往大门口。正好守门人不在,她安全脱险。只见她轻松回眸,向禁区绽开胜利的笑容,海阔天空,飞翔而去……“呜呜!”汽车的喇叭声唤醒了程科长的遐想,当吉普车避过行人后,他又沉浸在对案情的思索中。他想,这位女子如此大胆、沉着、机智,能把陷入绝境、极端劣势的局面,转危为安,足以证明她是第一流的“白线”人物,是黑道中不可多得的人材。看来本地区两日发生三窃案,都是她一手干的。根据‘闯不过三”的“黑道金科”,地这样的做法是非常危险的。她自认艺高胆壮,目空一切,把警方人员视为泥塑木雕,实在太不自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