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第8/9页)

我的话音刚落,全场哄堂大笑。

我又接着说:“严组长所捕的‘飞毛腿’刘行三,是四川阆中人,他的师父是剑阁赵振飞,外号‘巴山夜鹰’,属于川北这一派,他的行窃作风与川东不同。刘行三去年行窃,判了一年徒刑,才释放回来不久。昨天晚上他没有出洞,而在他的姘头宋珍珠家里。宋珍珠的男人黄天豪是中央武术馆拳师,这两天他因公到上海去。黄天豪是湖北均县人,武当正传,拳术高超,假使刘行三的奸情被黄天豪晓得,他还有命吗?因为这个原因,刘行三死都不敢说出真话,所以吃了许多苦头。这叫做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次大家到刘行三家里搜出的金镯子、金戒指总共三两七钱,后面印有‘宝光楼足赤’字样,其实不是朱家的赃物。现在已经查明,这批赃物是城南船板巷五十六号丰记关东参行老板李成新家里被窃的金器。此赃原封未动,可能现金两千元被他花光了。四川北派有个特点:‘兔子不吃窝边草。’所以飞毛腿刘行三始终没有在本区做过案。干我们这一行,易懂难精呀!”

这时,严组长叉着双手,站在柳荫下,背倚树干,嘴唇紧抿,眉头微皱,其内心的滋味可想而知。

夏总队长对我这场具说服性的分析感到十分满意。他对众人赞道:“程队长对全案分析既有科学根据,又有江湖诀窃,不但破了朱家大窃案,而且解决了误抓飞毛腿刘行三的问题,一箭双雕,实在难得!”

他又兴致勃勃地对我说:“想不到你在短短的时间里,能够掌握到黑道中各门帮派体系和习性这是不容易的,刚才这段江湖诀窍究竟从何得来?”

这句话触动了我的心事,想起了我的师傅不得意的一生,慨然答道:“是五区队的刑警缪子厚教我的。人家都叫他缪老头,外号‘三朝元老’,他当了四十多年的探员,对江湖黑道的各帮各派的内情都十分熟悉,不但洞悉各省惯窃的习性,而且掌握各地区惯窃的诀窍。

他有惊人的记忆力,分析能力很强,对全京的惯窃了如指掌,每个惯窃的落脚点和有关系的人,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是他的脾气很怪,个性很强,与人落落寡合,大家都说他‘孤独老’。他非常保守。他有一套真本领,但是他从来不肯透露内中的秘密,一向不吭不响,始终守口如瓶。我认为,造成他这样的保守性格,有他的原因,因为他始终不得意,所以对上级抱有抵触的情绪。他说,干了四十多年,经历过军阀、民国、敌伪至今,确实是‘三朝元老’了。但始终还是一个探员,连个组长都沾不到边。人家瞧不起他,认为他是废料,因此自暴自弃,外表更加颓唐。有时他在紧要关头,受了刺激,按捺不住,也会露出一两手,但是得手后,马上深藏谷底。其实,在他的脑子里埋存着一本精装的《黑道大全》。我认为,他的本领远远地超过了我们刑警中的‘四大金刚’。

“我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发现了他的真才。当时在五区队实习,一次,该地区的碑亭巷发生一起大窃案,从挖洞、行窃的技巧,和被窃现场的痕迹,经过本队几个权威的组长和精明的探员综合判断,认为这个案子肯定是徽帮神偷安庆铁机子偷的,队长也同意这样的看法。

却见他站在角落里,背倚大柱,双手叉胸暗暗冷笑。由于好奇,我挨近他的身旁,悄悄地问:“你的高见如何?”

“他看我是新来的,而且平常很尊敬他,便以不屑的神情对我说:‘这批人自命不凡,简直是胡猜。’他就根据种种事实,证明是常州包汉三偷的,最后,他通过巧妙的办法,把包汉三逮住,破了此案。

“我很钦佩他,尽量想法接近他,更加尊敬他,终于拜他为师;他也尽心尽意地教导我。

他家庭经济很不错,喜欢喝酒,酒后他的话就多了,其中所说的多半是黑道中的精华。我经常陪他喝酒,他在年轻时读过不少古书,席间他谈古论今,很有独特的见解。有一次饮酒间,我恳切地对他说:‘我想把你的真才和所受的委曲,原原本本地向总队长反映,我想总队肯定会重用你的。’

“他听了之后,以非常认真的态度对我说:‘你想这样做,我就跟你脱离师徒关系!’接着,摇晃脑袋,叹一口气说:‘少不如人。今老矣!无能为也。’”

总队长听了我这段话后,不胜感慨,他意味深长地说:“‘野有遗才。当政者之过’,我是有责任的,不过他的孤癖也误了他的前程,实在可惜!但是你能发现他的真才,虚心向他学习,得到他的真传,这是很难得的。”

柳素贞听到这里,深有感触地说:“二百五十两黄金大窃案的侦破过程,给我很大启发。

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窃犯在行窃中制造的许多假像,使人觉得扑朔迷离,蛊惑人心。我们在侦查中,稍为大意,就会走入歧途,破不了案。”

杨玉琼也慨然说:“这个案件破得太妙了!由一块玻璃,两根鸟毛的奥妙,我联想到刑侦这门学问真是无穷的,我自惭这方面的学识太肤浅了!”

柳素贞忽然兴趣盎然地问道:“科座,方瑶琴以后有没有跟叶竹青结合?”

“你们猜呢?”

杨玉琼水汪汪的眼睛一门,顽皮地笑说:“科座当红娘,哪有不成功之理?”

“科座,那你也给玉琼做个红娘吧!”

“鬼丫头,我非撕破你这张嘴不可!”玉琼伸手吓唬素贞,素贞赶紧别转脸,两人笑作一团。

“枇杷不多了,把它吃完吧!”程科长把盘子端到她们面前。

她们停止扭、笑,说声“谢谢”,就剥起枇杷。程科长也剥了一粒枇杷放进嘴里,当他吐出核子后,就回答柳素贞提出的问题:事过两个月,正当秋高气爽的季节,有一天方瑶琴和叶竹青两人特地到刑警队部,热诚邀请我到他家中作客,原来他俩已经结婚了。他俩的香巢就在童家巷二十七号。

到了当时的朱家,虽然庙宇依旧,而菩萨已非,触景生情。我想到朱文彬,不免有人世沧桑之感。

那天,这个房间布置得焕然一新,一派新婚的气象。方瑶琴满脸笑容,益发艳丽;叶竹青英姿清爽,容光焕发。两人待客十分热诚,执礼非常恭敬。酒席特意设在卧室,三人相对谈心,亲同一家人,宾主都异常轻松欢畅。

饮酒之间,经他们介绍,才知道朱文彬自愿把童家巷二十七号房屋,连同所有家具,全部赠予他俩,并给三百两黄金以补偿方瑶琴失误五载青春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