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伯恩的通牒(5)(第2/4页)


  伦道夫·盖茨博士踩准这股无情的浪潮登上了浪尖,学会了用悦耳动听的方式来表达意见,而他日益丰富的尖刻词汇也正配得上这来临的新时代。按照他如今已臻精妙的学术观点——涉及法律、经济和社会方面——大即是好,富足则要比匮乏可取得多。他对支持市场竞争的法律发起抨击,称它们会窒息更大规模的产业增长计划;他认为这些产业增长将带来各种各样的利益,能惠及每一个人——呃,差不多是每一个人吧。归根结底,这是一个达尔文式的世界;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能生存下来的始终是最强者。鼓点擂起,钹声敲响,操纵经济的人物找到了一个声援者,这位法律学者为他们大兼并大融合的“正直”梦想平添了一抹可敬的光彩;当然,淘汰出局、接管企业和廉价倒卖之类的行为全都是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着想。
  受到召唤的伦道夫·盖茨急不可耐地投入这些人的怀抱之中,用自己雄辩的技巧把一个又一个法庭震得哑口无言。他取得了成功,但伊迪丝·盖茨却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福是祸。她原先设想的当然也是一种颇为惬意的生活,但并不是像现在这样身家数百万,乘着私人喷气机满世界飞,一会去棕榈泉晒太阳,一会又去法国南部游玩。丈夫的文章和讲演有时会被用来支持一些在她看来毫不相干或显然有失公允的事业,这也让她深感不安;他对她提出的论点总是置之不理,还说那些案例从知识层面而言完全是可以对应的。更重要的是,六年多来她都没有和丈夫同榻而眠,甚至都没睡在一间卧室里。
  她走进书房,突然又停住了脚步。他倒抽一口气,猛地扭过头来,严峻的目光中满是警觉。
  “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吓着你。”
  “你总是敲门的。刚才怎么不敲?你知道我集中精力的时候会怎么样。”
  “我说了,对不起。我心里有事,刚才也没想。”
  “这话有点矛盾。”
  “我是说,没想着要敲门。”
  “我问的是你心里的事情。”著名律师问道,好像对妻子长没长脑子颇有些怀疑。
  “请你别跟我耍聪明。”
  “是什么事,伊迪丝?”
  “昨天晚上你在哪儿?”
  盖茨假作惊讶地挑起了眉毛,“我的天,莫非你起疑心了?我跟你说过的。我在丽思酒店,和一个多年前认识的人会面。我不愿把那人请到家里来。你都到这把年纪了,难道还想去证实我的话?打到丽思去问好了。”
  伊迪丝·盖茨沉默了一小会儿;她就那么瞧着丈夫。“亲爱的,”她说,“就算你约的是风月场上最淫荡的娼妇,我他妈的也不在乎。事后有人恐怕得灌她几杯酒,好让她恢复自信。”
  “你这句话挺厉害啊,臭婊子。”
  “在那方面你可算不上什么猛男,狗杂种。”
  “咱们谈这些有意义吗?”
  “我觉得有。大约一个钟头之前,就在你从办公室回来前一小会儿,有个男人跑到家门口来了。当时丹尼丝在擦银器,所以是我开的门。我得说,他看起来很有派头;他穿的衣服贵得吓人,开着一辆黑色保时捷——”
  “然后呢?”盖茨插了一句。他在椅子上猛地向前一倾,两眼突然睁大了,眼神直愣愣的。
  “他说让我告诉你,有一位大教授欠着他两万美元,而且‘他’昨天晚上没有在约定的地方出现。我估计那地方是丽思酒店吧。”
  “不是的。出了点事情……哦,天啊,他不明白。你怎么说的?”
  “我不喜欢他说的话,也不喜欢他的态度。我告诉他,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哪里。他知道我在撒谎,不过他也没办法。”
  “你真行啊,偏偏拿他知道的事情来骗他。”
  “我实在想不通,两万美元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问题啊——”
  “不是钱的问题,是付钱的方式。”
  “付什么钱?”
  “没什么。”
  “伦道夫,我觉得这就是你刚才说的矛盾。”
  “闭嘴!”电话铃响了。伦道夫·盖茨从椅子上蹦起来,瞪着话机。他没往桌前挪动半步;相反,他哑着嗓子对妻子说:“不管是谁打来的,你都说我不在……就说我出去了,到外地去了——你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伊迪丝走到电话前,“这可是你最私人的专线。”她一边说,一边在铃响第三次时接起了电话,“盖茨府。”伊迪丝开口说道。这是她使用多年的一个手段,朋友们一听就知道她是谁,别的人对她来说已经完全不重要了。“对……啊?对不起,他到外地了,我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盖茨的妻子拿着电话看了一会儿,然后挂断了。她转向丈夫,“是巴黎的接线员……奇怪啊。有人要和你通话,可我说你不在家之后,她连在哪儿能联系上你都没问。她直接就挂断了——挂得很突然。”
  “哦,我的天!”盖茨喊道,他的身子明显在发颤,“出事了……出了问题,有人撒了谎!”说完这莫名其妙的几句话,律师猛然转过身奔到房间对面,手直往裤子口袋里摸索。他走到高达天花板的落地书橱前,那里有一段齐胸书架的中部被改成了类似保险箱的柜子,褐色的钢板柜体上加着一块雕花木门。突然又想起的一件事让律师越发惊惶,他慌乱地转过身,冲着妻子喊道:“赶快出去!出去,出去,出去!”
  伊迪丝·盖茨慢慢朝书房门走去,在门口转过身轻声对丈夫说:“伦道夫,这都是因为巴黎的事,对吗?七年前的巴黎。在那儿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你回来之后就一直心惊胆战,忍受着痛苦却不愿告诉我。”
  “快出去!”法学教授尖声大叫,眼神里透着疯狂。
  伊迪丝走出书房,关上了身后的门,但却没松开把手。她的手拧了一下,这样锁舌就不会碰上。片刻之后,她把门打开了窄窄的几厘米,瞧着自己的丈夫。
  眼前惊人的景象是她万万料想不到的。这个和她共度了三十三年的男人,这位从不吸烟、滴酒不沾的法律界巨擘,正在把一支皮下注射器的针头扎进自己的前臂。10
  黑暗降临了弗吉尼亚州的马纳萨斯。这里的乡间,随处可以听到潜藏在夜色中各种生灵的动静。伯恩悄悄爬过诺曼·斯韦恩将军“农场”周围的树丛,被惊起的鸟扑棱着翅膀,从栖息的暗处飞出;林间醒来的乌鸦呱呱惊叫,随即又安静下来,就像是被什么同伙拿吃的堵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