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4/4页)

他端来一把椅子,在她身边坐下,然后递给她一杯水。那只杯子很凉,但是使她感觉好了一些。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这么渴。她喝了一小口凉水,坐在那里轻轻打了个嗝。这个嗝打得她只想笑,不过她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过了几分钟,他温和地说:“我为你的朋友感到难过。我不知道你的合伙人就是我以前的同事伯尼·普赖德。实际上事情比你说的还要糟糕,我已经完全把他给忘了。如果我没忘了他,这个案子可能会有一个完全不同的结局——希望这能给你些安慰。”

“是你把他解聘的。他只是想当警探,可你连个机会都不给他。”

“伦敦警察厅的聘用和解聘规定不是那么简单的。不过要不是因为我,他可能还会继续当警察,这倒是真的。但他当不了警探。”

“他没那么差劲。”

“这个嘛,他就是那么差劲。可我现在开始想,如果没有低估他会怎么样。”

科迪莉亚转身把杯子递还给他,然后看着他的眼睛。他们相视而笑。她真希望伯尼能够听见他说的话。

半个小时之后,达格利什去了警务处长高级助理的办公室,在他的对面坐下。这两人对彼此都没有好感,不过只有其中一个人知道,而这个人又觉得无所谓。达格利什作了简要的汇报,有条有理,没有参考自己的笔记。这是他从未改变过的习惯。这位警务处长助理总觉得这种做法太不正规,太自负,而他现在就这么想。

达格利什最后说:“先生,你可以想象,我并不建议把这些都写在书面报告上。因为我们没有真凭实据,正如伯尼·普赖德以前常跟我们说的,直觉是个好奴仆,却当不了好主人。上帝啊,那家伙哪里来的这么多烂段子!他这个人不是不聪明,也不是完全没有判断力,只是不论什么东西,包括一些想法,到了他那里就全变得四分五裂了。他的脑子就像警察笔记本一样。你还记得克兰顿案件吗?那个枪击死亡案。我记得那是一九五四年的事。”

“我应当记得吗?”

“不。但如果我还记得的话,那就有大用处了。”

“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亚当。不过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怀疑罗纳德·卡伦德杀了他的儿子。罗纳德·卡伦德死了。你还怀疑克里斯·伦恩想害死科迪莉亚·格雷。伦恩也死了。你认为是伊丽莎白·利明杀了罗纳德·卡伦德。现在伊丽莎白·利明又死了。”

“是的,简单明了。”

“我建议这个案子就这样了吧。专员正好接到休·蒂林医生打来的电话,就是那个精神病专家。他非常生气,因为他的女儿和儿子都因为马克·卡伦德的死受到了调查。如果你真觉得有必要继续下去,我准备向蒂林医生解释一下他的公民义务,显然他非常清楚自己的权利。可是再找蒂林姐弟俩谈又能有什么收获呢?”

“我觉得没有。”

“马克兰德小姐说那个法国姑娘到农舍里去看过他,那就麻烦一下法国安全部门怎么样?”

“我想我们不必自讨没趣了。现在只有一个活着的人知道这些罪行的真相,而她手中的证据经受住了我们所有的审讯。我可以用这个解释安慰自己:大多数嫌疑人心里都潜藏着一个随时可能出卖他们的谎言,而这谎言就是我们无价的盟友。可是不管她说的谎话是什么,她绝对没有罪恶感。”

“你认为她是在欺骗自己,把这一切都当成真的?”

“我认为这个年轻女子没有在任何事情上欺骗自己。我喜欢她,但我很高兴不用再面对她了。虽然只是非常普通的审问,但是我不想因此而觉得自己好像是在逼供。”

“所以我们可以告诉部长,他的好朋友是自杀的?”

“你可以告诉他,我们可以确定现在活着的人当中,没有谁的手指扣动过那个扳机。但也不一定,即使是他,也有可能自己推理出结论。就告诉他,他可以放心地接受调查判决。”

“如果他能早点接受判决,大家都能省好多时间。”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达格利什说:“科迪莉亚·格雷是对的。我本应该了解一下伯尼·普赖德发生了什么事。”

“不该由你去做的,那不是你的职责。”

“确实不是。但是,一个人工作中出现的严重疏忽,一般都不属于他自己的职责范畴。现在,这就是普赖德的复仇吧,虽然很讽刺,但也让人莫名地欣慰。无论那个姑娘在剑桥做了什么淘气事,她都是按照他的指导去做的。”

“你还真是越来越达观了,亚当。”

“只是少了一点执念,也许是因为年纪大了。有的案子还是让它成为悬案——偶尔有这样的感觉也挺好。”

金利街的那幢房子依然如故,里面的气味也没变。它永远都是那样。但现在却有了一点不同:事务所外面有一名中年男子在等着。他穿着贴身的藏青套装,一双骨碌骨碌的小眼睛深嵌在堆满横肉的脸上。

“格雷小姐?我差点不想再等了。我姓费尔丁。我看见了你们的招牌,你知道吗,只是想上来碰碰运气。”他的眼神里露出贪婪与好色,“好吧,你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不像通常那种私家侦探。”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费尔丁先生?”

他神秘兮兮地盯着楼梯口,那里的脏污似乎让他有了些底气。

“是我女朋友。我有理由怀疑她出轨了。好吧,男人都很在意自己的地位。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科迪莉亚把钥匙插进锁孔,“我明白,费尔丁先生。请进。”